这日里上官莹难得是最后一个到偏殿用斋饭的,不过即使最后入席也便是她吃的最多。
永荣公主基本已经对上官莹半放弃状态,只要她不惹出别的新事端也自当没看见了。
永荣公主如是,公孙老夫人自然闲的独坐一旁。
公孙瑾与男丁都是坐在隔邻用斋饭的,不在一处也看不见这里。
唯一会发难的赵姨娘,被上官莹此前惊了下也是不会说什么。
桃杏虽是心里对上官莹不满,但在这处里也是不会蠢得多做表达。
只公孙福兰,笑吟吟的看着上官莹。
朱红望着她那笑,不自觉的发毛。
上官莹自是当没看见,只管了自己。
下午,公孙老夫人和永荣公主上香供奉之后,另找了方丈大师去延讲经集。
上官莹等人无处去,也只得随了在讲经室感受禅意。
到了寅时,一干人等就离开了半山寺。
上车架前,上官莹难掩失落的再望了这青山绿水一眼。
这一去,就又要困在那小小的府邸里了。
……
天际斜飞过一行大雁,衬着头顶的蓝天白云,鸣叫着掠过大将军府占地广袤的宅邸。
一根羽毛自翱翔的大雁羽翅间脱落,轻飘飘的落到了永荣公主所居的院落内,恰恰好掉在了上官莹鼻端。
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一个喷嚏打了出来。
然后就有些怯怯的往旁侧看去,跟着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自观音诞一途归府后,这日子便过到了七月初二,离上官莹嫁入将军府也有小半月。
这小半月间除了陪同公孙瑾晨昏定省外,她平日也就是在府里各处逛逛。
但大抵是看着她这样不事生产来了气,永荣公主一早就吩咐人将她唤来了这院里。
口里说着要带着她熟悉府里各项事物,以便日后可以帮她分担管家的重担。
话虽如此说的漂亮,明眼人自是知道永荣公主这遭也就是个障眼法。
她本不会真的愿意放权,再加上上官莹本就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喊她看账还不如看戏班里的武旦,能翻出几个花来才是正经。
于是,在她对着那满桌账册表示出看不懂的意思之后,永荣公主就甩了脸子,指使人将她放到这院里头罚站来了。
七月流火,近午时的日头明晃晃的刺目。
上官莹虽是站在这树下,没被日头直晒却也是有些眼晕。
再被那大雁的羽毛惊得一个喷嚏,这就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只是看了看旁侧立着的粗使婆子,也不敢多声张。
想她入府前也是风吹日晒的农女做派,照实不该如此孱弱,却不想在这府里头养将了三个多月就成了这幅样子。
听着院子里的蝉鸣,上官莹一面的心疼自己,一面就恍悟到,这就是公主故意想要借着这由头来训诫自己的。
公孙瑾护她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类似永荣公主这种背地里动手脚的,他根本就不会搭理。
况上官莹也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就到处诉苦的嘴碎之人,到底是出身低寒,类似这种刁难奚落对她而言也并不算大事。
只是今日里,她这站了大半日的还没口水喝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想着,上官莹就冲那看着自己的婆子讨好的开了口,“妈妈,你看着日头毒辣的,能容我喝口水吗?”
这婆子是孙婆子手下的,一早就得了孙婆子的私下暗示,此时对着上官莹便状似未闻,只定定的将她望着。
一应她说什么都摇头以对,比划了半天,上官莹只当她有哑疾,也就只得悻悻作罢。
叹了口气后扭头朝跟在自己身边的朱红道:“委屈你了。”
这便是一人遭罪全家受罚,上官莹被永荣公主指责,朱红自然也是脱不开干系的。
朱红虽是丫鬟出身,但与上官莹这种风里来雨里去、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相比也算身娇肉贵,在那树荫下站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听着她招呼,才勉强撑了个笑来。上官莹看她那神色不对,探问了句,“朱红,你没事吧?”
一句没事还在口里打转,她人就朝着西面倒了下去。
上官莹虽是唬了一跳,但还是及时托住了她软倒的身体,碰到她手臂才觉得她身上热烫的吓人。
上官莹禁不住扭头朝那婆子道:“看什么看,还不找人来,这都要出人命了。”
那婆子见状便转自喊起人来,听着她的动静,上官莹知道方才她那遭是装聋作哑,眼里自然而然的浮起了一丝阴狠之意。
……
而另一边,永荣公主的室内摆着两方从地窖拖出来的冰块,正自眯着眼享受着清凉之意,却听得那婆子在院里头大呼小叫。
永荣公主自是有些不耐烦,抬了眼喊桃杏去看看。
桃杏口里应着,但脚下步子却故意拖得很慢。
永荣公主眼角扫到也只当了没看见。
永荣公主所居的院落内因着朱红突然倒下,呼啦啦围上来三四个人,都是这处院里的粗使打杂的。
倒是与正经在主子身边的人不同,显得热情不少,看着朱红那情况,探看的探看,递水的递水。
上官莹虽然自己也是湿了大片后衣襟,但现下里并管不了太多,只围着朱红照顾。
这暑热也不是啥疑难之症,这些粗使打杂的自是知道如何化解。
到这桃杏出来时,看着院里这番忙乱也不管不顾的,当即拉下脸来数落起众人,“毒头百日的,公主好容易安下心来歇息,你们闹些什么呢?”
闻听桃杏出来,那方才监督上官莹主仆二人的婆子忙忙袖了手走过来。
立到她跟前福了福,跟着垂着头道:“回姑娘的话,这是少夫人的贴身婢女被这日头晒晕了,这才闹出了这些。”
“贴身婢女?!”听说晒晕的居然不是上官莹,桃杏心内虽有些不悦,但顾忌这公孙瑾的关系,她面上还是颇有些急切的表象,往前跨了两步。
随后,就见到那人群里,躺在树下的朱红。
她昔日一张红润的小脸此时全无半点血色,惨白的如同冬季落下的白雪,看得人止不住的心头一紧。
到底也是之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饶是互相存着心结也是有些相处的交情在。
见了朱红这样,桃杏捏了捏袖子,出声示意,“少夫人,这朱红姐姐可是需要我们帮忙的?”
站在朱红身边一位稍有些岁数的老婆子垂了头,接话道:“桃杏姑娘莫急,这不碍事的,朱红姑娘就是一口气回不上来,现下喘气了,能出汗了也就好了。”
“如此甚好。”桃杏依言往旁侧看了眼,见上官莹神色也有些不活络便关切的问了句,“朱红姐姐如此,少夫人可是觉的身体还好吧?”
“我没事,你自去忙吧。”上官莹摇了摇头。
桃杏见状虚应了礼,旋自就回了屋内。
对着独倚在榻上的永荣公主谦恭道:“回禀公主,原是外头罚站的朱红中了暑热。下人们,都在帮着治。”
“朱红?!也就半盏茶的时间竟能中了暑热,哼。”永荣公主话音冷然,显是不信。
桃杏忖度一番,启口道:“我看那朱红神色,竟不像是装的。”
永荣公主闻言略略睁了睁眼,“果道是如此,那你就领了几个人,帮着将那朱红搬回曲溪院吧。省的晚了些,世子又来朝我甩脸子。”
桃杏知道永荣公主是怕之前责打曲溪院下人的事再有牵扯,跟着点了点头,自领了几个人出去了。
到公孙瑾自东内回来的时候,朱红还是有些不适,上官莹就在她屋里陪了半晌。
到了晚膳时分,公孙瑾去了隔壁的房间才发现到人不在这,才从画禾那里知道这些经过。
他自知母亲平素对下人惯是严厉的,思忖了一番,也没拨冗找人去喊上官莹,在端午的服侍下自顾自用完了饭就背着手回了书房。
临进门前,他才状似随意的朝端午道:“让宝扇准备些吃食送去给少夫人,还有帮朱红也备些能吃的。”
“喏。”端午双手交握置于额前,弯腰行礼后自下去吩咐了。
晚间,上官莹在朱红的下人房接到了宝扇送来的晚膳,还有一盅特地熬给朱红的汤药。对着那些吃食,上官莹自然是感激涕零的。
想来她这个救命恩人没白当,这被救的还是有几分人性在的。
……
天元十七年七月十五,中元之节。这日也就是坊间俗称的鬼节。
传说该日地府放出全部鬼魂,民间大多会在次日里进行祭祀鬼魂的活动。
是以街市巷尾的摊子在这日便是歇的比素日早些,堪堪到了申时,东市的生意人就纷纷开始收起摊子,预备关张了。
到的酉时二刻,天光便有些暗下来,铅黑的乌云层叠在天际。
原本热闹繁华的东市此时早就人去楼空,路上只有野狗跑来跑去,间或狂吠几声。
暖橘色的夕照光影下,这东市竟是莫名的血染一般。
而此刻的太子暮成辉,正坐在东市的一处茶座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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