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还有后半句话暮成辉没有说出来。
作为帝君,爬上那权利巅峰之后,他真的不敢保证。
……
雨停之际,已是酉时。
公孙瑾在一列宦官的护送下出了昭明殿。
孟德牵了他的座驾迎在宫门口。
轻拍了拍这匹枣红色良驹的头,他并没有急着上马。
而是牵过马的缰绳,缓缓往宫门外走去。
孟德见状也便牵了自己的马跟了上去。
刚刚下过雨的关系,空气里泛着泥土的腥香。
街面的屋檐还在不间断往下滴水,带着清脆的碎裂声落地。
沿途的青石板街面被雨水冲刷的干净清晰,依稀能映出行人的倒影。
看着擦黑的天际公孙瑾却并不着急,依旧慢慢的往前踱去。
孟德也不催促,只拉着打着马匹静静的随在身后,间或只有马匹的响鼻声和踏步在积水上的异响交替响起。
静默着走了好一会,公孙瑾朝孟德开口了,“你为何加入光禄司?”
“属下父亲曾是光禄司左前统领。”
“子承父业。所以,你觉得,我是不是也应该弃笔投戎?”公孙瑾自太子东内出来之后,就一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事实上,帝君既然已经忌惮父亲在军中的威信了,他就该知难而退,但不知为何他竟是有想要逆鳞而上的想法。
孟德并不知道东内他和太子商议的内容,听到这里下意识就跪了下去,“属下惶恐,风言风语并不该左右殿下决断。且,殿下尊贵,断不可有此等想法。”
公孙瑾略略迟疑的望向他,“保家卫国平天下,不应该是好儿郎的担当么,怎的孟德觉的却是不妥?”
“殿下,保家卫国自然是好儿郎的担当,但……”
“孟德可是觉的,本殿下当不得好儿郎的称谓?”
“属下不敢。”孟德单膝跪在这雨地里,早湿了半面衣襟,却并不敢随意移动。
公孙瑾没再看他,只道:“你且起来吧。”
孟德迟疑了半晌,才自湿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此时公孙瑾已经翻身上马,一手挽住缰绳,一手执鞭,与他道:“今日就先放你的假吧,你不用跟我回府了。”
“喏。”孟德双手交握置于额前,弯腰行礼。
随后,抬头看向当空的一弯残月。
耳边有不知哪户人家的犬吠,夹杂着更夫打更的梆梆声。
……
天元十七年六月十七,酉时一刻,雨霁。
本该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对于大将军府内的人而言,却算不上安生。
“我绝对不会允许。”永荣公主听闻公孙瑾的说法后,当即大发雷霆。
公孙应擎却是满怀宽慰,“瑾儿有心从军,为父甚感欣慰。”
“你欣慰什么?欣慰瑾儿堂堂世子要和那群草包莽汉为伍吗?我不许,我坚决不会允许。瑾儿不能从军,瑾儿必须在入秋后入国子监。”永荣公主一挥衣袖,神色冷厉的对上公孙应擎。
公孙应擎被妻子这般顶撞,脸上也有些郁色,却不好多说什么。
此时,公孙瑾为他解了围,“这是儿子的意志,还望母亲成全。”
“你的意志?你的意志还包括娶那上不得台面的叫花子?我成全了,可你回报了什么?”永荣公主将视线转到他身上,冷哼。
这桩事到底是公孙瑾心虚,当下也不好再说什么。
迟疑了半晌只得作别离开,天上又有些飘雨。
桃杏撑了柄青竹纸伞送出来,公孙瑾并未看她,只负手在前面疾行。
一路进了曲溪院,宝扇和端午早在影壁墙前候着了。
看着公孙瑾沾水的衣物急急跑了过来。
一时间也没人管桃杏,簇拥着公孙瑾就往院子里走。
上官莹还未歇下,听着外头的阵仗自开了房门。
见着公孙瑾披着件未束起的大氅,往这处走来。
两人日前也并未有过任何口头契约,只是自成婚后他就独居到了书房处。
只早起晚后来这里略坐一坐,基本也是为了做戏给人看。
余下时间,颇有些个人自扫门前雪的意思。
现下里,公孙瑾自前堂穿过来,往左侧书房走的时候稍停了停,下意识往上官莹站的廊下望过来。
两人遥遥相看了一眼,上官莹与他微微矮身行了个礼。
公孙瑾却似没看见一般,自顾自移开了视线。
他如此这般,上官莹也不见恼。
返身回了自己房里后,便散了发丝预备歇下了。
夜半之际,听着外间打更的木板声,上官莹幽幽醒转。
值夜的是朱红,听着她咳嗽靠了上来,“少夫人可要喝水?”
接了水杯,上官莹喝了两口,睡意消得也差不多了。
这就一把拉住了朱红,“你陪我说会子话吧。”
没有引玉一板一眼的教育,上官莹对着朱红胆子大了不少,还硬将她拖上了自己的床榻。
朱红被缠得没了法子,只能侧蹲着虚搭了床架子坐下。
黑灯瞎火的,上官莹也未曾留意,只拉着她的手念叨:“好姐姐,你给我说说前天那个公孙家姑姑的事儿,我为什么要远离她啊?”
“少夫人,其实这桩事,我等下人也不是很清楚。”朱红显是有些为难。
“你不清楚什么事,为什么会觉得她不好相与,要我留心呢?”上官莹身怀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执着精神。
朱红见是推诿不过也只得捡无甚紧要的说了,“福兰姑娘已是二十有八,却还是待字闺中,这总有些脾气古怪的样子……”
“几位夫人、奶奶还好,之前有冕少爷的通房丫头被她撞见了,不知哪里得罪了她,就是被她吩咐打的滑了胎的。”
上官莹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反而好奇道:“通房丫头,是不是就像你家少爷画禾和宝扇那样的?另外,你是不是要算啊?”
朱红先是怔了怔,跟着有些哭笑不得,“少夫人说笑了。我这年纪搁在外头早该成亲了,怎的会存了那番心思……”
“画禾和宝扇,我想公主本意应该也是想要充作通房之意的,但世子本性高洁,倒是从来不曾听说有这些个污秽之事……”
“且平素贴身服侍都是端午大人在职,她们也只能算得大丫鬟。”
“这样啊。”上官莹单手轻点下颌,沉吟了片刻又道:“那这府里到底是谁说了算啊?”
“少夫人此话何解?”朱红诧异的望着她。
“你看啊,大将军府顾名思义应该是大将军当家,但我看府里之人貌似都是以公主马首为瞻啊。”
听到这里,朱红忙忙伸手去捂上官莹的嘴,“少夫人,这话也就你我二人私下说道,出去外面千万不可透露一个字。”
“我懂。”上官莹点头。
“朱红希望少夫人真能明白,这大将军府虽比不得皇宫内院重重阴影,但也断然不是那般清静之地。”
上官莹听着朱红这席话,不自已的抖了抖,“这说的,府里好像挺不安生的。”
“确实不安生,因为少夫人身上不止有你自己的宠辱,也有我和引玉姑姑,乃至少爷的。”
“阿嚏。”对面书房的公孙瑾,披着件枣红色披风,还未歇下,莫名的感觉鼻头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旁侧侍立的端午本有些瞌睡,听着这声猛地醒转过来,额头不慎磕到了旁侧的书目架子。撞落了好几卷书册。
端午一边蹲下去捡书,一边朝公孙瑾道:“世子息怒,奴才作死的瞌睡了,还望世子责罚。”
公孙瑾正在研读一份兵法图,也无暇他顾,听到这声响才转头吩咐,“你累就先去歇着吧。让画禾或者宝扇过来,帮我温壶酒就行,旁的也不要什么。”
端午领了吩咐就出去了,此时隔壁的上官莹和朱红也正相携从房里出来,待宝扇得了通知,打着呵欠进小厨房的时候,就看到两条鬼祟的人影。
“救……”她的惊呼还未来得及展开,眼白一翻径自晕了过去。
朱红忙忙的上前扶住了她软倒的身子,不明所以的问上官莹道:“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啊。”上官莹也是一脸茫然。
“宝扇这是被我们吓晕了?”朱红还是怔怔的不敢相信。
“我感觉应该是吧。”上官莹也凑了上来,与她一道蹲在宝扇身边。
好半晌,宝扇才悠悠转醒,这次也没再惊叫只低哼的揉额角直喊疼。
朱红细心去探看,拨开发丝发现了上头一处被硬物击打过的青紫之色。
“我这倒下去是不是撞到什么了?”宝扇揉了揉痛处,满眼的不解。
“你倒下我就抱着了,按理说不会啊。”朱红四下查看,只见的那一处显眼的伤痕,立在旁侧的上官莹倒是一言不发。
好半晌,宝扇突然想起来什么,“赶紧,给少爷温壶酒送过去。”
“哦,好。”
这小厨房自上官莹上次偷摸无果后莫名进驻了不少吃食,不光有酒,还有米面菜等物。
所以这晚她便软磨硬泡缠着朱红来为她做宵夜吃。却不想宝扇进来撞见两人,竟是直接吓晕过去了。
上官莹就道,“不如我去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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