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玉双手交握置于身前,垂首的神色虽是谦卑,但出口的话语却并不如此。引得上官莹有些许怔愣。
此时,高悬的明月终于自乌云后露出了真身。泼了满地洁白银光,边缘溢出丝丝缕缕的白烟,蒙在眼前叫人依稀有些辩不清明。
上官莹回到曲溪院的时候,公孙瑾已经先行到了,负手站在廊下一角。月华如练,铺陈满地。
月色笼罩下的他,肤色益发的白净如瓷,神色也冷淡如冰。
她脚下微停,暗暗捏紧袖子,开口唤他,“阿瑾。”
他微微侧头望过来,眼神疑惑,“何事?”
望着那美人美景,咽了口口水,她说:“我饿了。”
月色妖娆,美人倾城。
上官莹明白看到,在她说出那三个字之后,公孙瑾的神色便有些许僵硬,随后他眼里似是破冰般露出一丝忍俊不禁。
但很快,那丝波动再次沉入了冰封的神色中。
他拂袖离去了,上官莹站在廊下满脸忧伤,“我真的很饿啊。”
但是回答她的只有不远处打更的梆梆声。
眼看着到了戌时,也便到了安置的时候,公孙瑾却没有离开书房的意思。
云想不是桃杏,没这么多花花肠子,虽然对眼前这遭有些狐疑,却恪尽职守着没有过多发问。
上官莹这头,因着没有吃饱便打算早早洗洗睡了。
睡到半夜,还是破功,被腹中饥鸣之声唤醒。
其后她便披了外衫摸索着下了床。
床边明明有引玉值夜,她这番出去竟是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关了房门之后,借着月光她找到了院里的小厨房。
只是公孙瑾这处和别处不同,竟是从来没有在小厨房做过吃食,所以这地方干净的老鼠也找不到一只。
寻了半天,上官莹失落的走了出来。
因着饥肠辘辘,她也是睡意全无,便就这台阶坐了下去,支腮仰望着当空的明月。
虽是六月里,但更深露重坐的久了还是有些寒气入体的,上官莹笼了下衣服便打算回房,一扭头却看到了身后站着的公孙瑾。
他显也是睡不着出来散心的,却因着这边半人高的树木,并未发现坐在这里的上官莹。
她下意识的不敢动弹,曲着身子窝了回去。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走动。
身边的枝叶随着微风婆娑响动,振聋发聩的“沙沙”声充斥了整个院落。
透过摇晃的树叶间隙,上官莹恍惚对上了他的眼睛。
看着他眼中泛起微澜,上官莹满心只有一个念头。
被发现了!
她保持着蜷缩的姿态一动不敢动。
甚至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与公孙瑾隔着那半丛花木对视。
月影隔着枝叶斑驳在少女的脸上,她眼里落满了惊慌失措。
他心下似是泛起绵密的气泡,渐渐的笼住了他的全部心思。
公孙瑾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只是与她这般对视。
似是要到天长地久。
——如果,不是上官莹身边靠着的灌木丛突然折断的话……
随着一声惊叫,上官莹整个人就落到了灌木丛里。
等她从那地方爬出来的时候,公孙瑾早没了影子。
待她回到房间的时候,引玉已经醒了,略有些不安的看着她。
自恃宫里出来的她一贯是浅眠警觉的,结果却在上官莹这里失了策。
直到看着上官莹在灯下露出的手臂伤口,她才抑制不住的低叫出声,“少夫人,你是何时出的门?怎么会弄成这样?”
那灌木丛里多是带刺的枝叶,常日不过是种在台阶旁做装饰的,一般断也不会有人摔倒那里面去,上官莹也是中了头彩了。
听着她的讲述,引玉摇了摇头,“少夫人日后晚上起夜一定要喊人。”
上官莹点了头,跟着阻止了引玉要去找人的念头,“还是别麻烦了,就这么些小伤口,我不妨事的。”
“这伤口留下疤该怎么办?”引玉便是帮她着急起来。
上官莹垂了眼帘,烛火下能看到手臂上新挂出的伤口,却看不到隐在其下的旧创,那便是好了也不会痊愈的。
烛火飘忽,映得上官莹神色莫名。
早起,公孙瑾洗漱之后便从对面的书房回到了这处,等着上官莹一道去各处长辈院落请安。对于昨夜的事情,双方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
上官莹并不蠢钝,也是一回生二回熟,请安示下的也没再出过大差池。
大半个时辰后,两人结束这遭,公孙瑾自出了府,往太子东宫去了。
公孙瑾一走,上官莹就嫌那曲溪院呆着憋闷,扭头朝朱红道:“这府里头各处你应该都是熟识的吧?”
朱红早间刚刚回来当值,此番是抱着为上官莹尽忠的心思,自然态度不似往常。屈膝行礼后回道:“是。”
“那你就陪着我各处走一走吧。”上官莹当下拉了她就要往门外去。
引玉在后轻咳示意,“少夫人,府里人多眼杂,还望谨言慎行。”
顺着她的视线,上官莹怯怯缩回了拉着朱红的那只手,整了整衣裙才慢慢小碎步走出房间。
这两日里,原本伤着的人陆续都回来了。一出门,她就在廊下撞见了端午。
端午是宦官,由内侍省调拨下来专司伺候公孙瑾日常的。
虽是在大将军府,但其人还是穿着宫内宦官统一的袭绛紫色方领制式外袍。
撞见上官莹一行,他规矩的交握双手,弯腰见礼。
因着之前丰年的事情,上官莹这会看着他倒是不敢伸手去扶了,只连连挥手示意,“起来起来,赶紧起来。”
端午依言站了起来,只是和引玉一样保持着垂眸躬身的状态,垂首送了上官莹走出曲溪院。
一扭头,端午见着廊下又被改换了位置的花盆不由有些不满,“这盆谁放的?不知道少爷不喜欢满地这些东西碍手脚吗?”
当下,有个粗使婆子走了过来,袖手垂头低低的回:“这都是少夫人早起摆的,还特别吩咐我们不许乱动。”
“少夫人?”对于上官莹这位少夫人,端午早有所耳闻,但到底抱持着宫里的习惯,并不如府里其他下人那般明显的踩高捧低。
刚在回廊上意外撞见,他也是谦恭的好好行了礼。
此番闻听这话,端午也没再计较,只让打扫时用点心,不叫沙石出来。
另一边,走出曲溪院的上官莹几人已经绕到了芙蕖堂。
满池荷花开的正好,有夏日暖风拂过池面。
带动翠绿的荷叶翩沓作响,连带池水粼粼,融入了点点阳光,闪烁出满目的璀璨。
这地方对上官莹而言本就没甚好印象,再加之看到荷塘一隅的水榭坐着几个人,她就想绕路走开。
不防被人瞧见了,还特意支小丫头过来请。
上官莹想不出合适的借口拒绝,也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
走的近了才看清水榭内坐的人,分别是公孙昀的母亲钱氏,公孙昀并一位公孙府的庶出小姐。
另外还有昨日里为自己解围的公孙瑾姑姑,公孙应擎和公孙俊山的胞妹,公孙福兰。
看着上官莹过来,她热情的迎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难得看见我侄媳妇出来逛逛,这会定要拉了你好好说道说道。”
上官莹自忖前头几次见面并没有和她接触过多,竟是没料到她如此自来熟,一时便有些怔住了。
直到被拖到水榭内的矮凳上才回神过来,下意识就要蹲下朝钱氏和公孙福兰见礼。
“这又不是宫里,自家人没这么多规矩。”公孙福兰虽是如此说,但并没有拦阻上官莹的意思。
待她弯腰见礼之后,才伸手扶了她一把,“这孩子,真是。”
一面说,一面扭头去看钱氏。
钱氏赞许的夸赞了几句,上官莹偷偷瞄了她一眼。
见她今日里穿了件窄袖的织锦短袄,下配了条秋香色的细纱裙。
不负昨日里上官莹新妇见礼时的隆重,心下还在暗暗稀罕。
其实上官莹不知,昨日里那些长辈除却永荣公主外也只她按照形制打扮了。
倒也不是对上官莹多看重,无非是想要不偏不倚罢了。
她本就是带着儿子寄居在大将军府里,平素万事都不会强出头只求无功无过。
其子公孙昀,惯是个墙头草,初时看着上官莹落水,虽没有像公孙冕那般阻止家丁救人,却也是拍手称道的。后头见了公孙瑾要娶她,这才变了态度。
对儿子这遭,钱氏委实不太安心。如此的投机取巧总不是长久之计,这几日便压着他不许跟着公孙冕到处跑,只陪了在她身边。
公孙昀心知府里大多数人都厌烦上官莹,却看不明白公孙瑾才是重中之重。
不管他二人真情实感为何,既然公孙瑾娶了她,面上自然是不会任她受欺负的。
他这便对上官莹面上极为恭敬的行礼。“小嫂子安好。”
上官莹虽是认不得他名字但也认得那张脸。
也没空管他有没有参与便是下意识把他和公孙冕绑一块去了。
扭过头只轻哼了声。
旁侧坐了个少女,是公孙冕的庶妹。
这会见他吃瘪,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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