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溪院地处大将军府偏南位置,迎门有座半人高的假山影壁,旁侧有抄手回廊。
循着回廊经过堂屋,后头再有个小院子,院子右侧是公孙瑾的书房,左侧就是今日的婚房。
现下里,惧于突然出现的永荣公主,公孙瑾房里的下人婆子跪了一地。
连同新嫁娘上官莹在内,全体垂头缩脖子沉默是金。
永荣公主看着上官莹和一干下人跪在一起也并未多言,只寻到窗边那张四角雕花的矮榻坐了下去。
桂嬷嬷脚伤还未好透暂时还歇着,她跟前的孙婆子立时就移步往新床上看了一眼,回头语带不满的问了句,“这昨日喜娘没铺床?”
宝扇忙忙回道:“少奶奶早起后都给换了。”
孙婆子还想再说什么,永荣公主却突然抬手示意她噤声,跟着朝依旧跪在地上的宝扇确认:“只少奶奶?”
宝扇此时还未意识到永荣公主的意图,忙不迭颔首,“是,是少奶奶起后换了的。”
“所以少爷昨晚并未歇在房里了?”永荣公主语调柔和,但脸上的神色已然是冰封似的了。
宝扇怔住了,上官莹只听到身边的引玉一声轻叹,接着下垂的视线里就多出了一角藕色湘丝裙摆。
上官莹下意识的抬了头,保持着与旁侧几个下人同样跪地的姿态,仰望着突然来到跟前的永荣公主。
“昨夜里公孙瑾未有回房。”她用的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口吻。
平素上官莹实在也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为了生活也是坑蒙拐骗偷的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这回到底是被永荣公主的气势震住了,扯谎瞎掰的念头一应全无,下意识的点了头。
永荣公主看着她点头,微微扯了嘴角冷笑,“你果然是没叫我失望,丈夫一夜未归,做妻子的不说担心寻人,还能有心安歇……”
“……”上官莹一时没了言语。
永荣公主四顾望了一圈,道:“看来世子平素是太宠着你们了,连带昨夜世子未归这么大的事,你们这群做下人的也是能当无事人一般……”
“今儿我要再不管管,合该哪天你们都要翻天去了。今日里这屋里不管上下,统统要挨板子!孙妈妈,找人去后院管事的寻人来!”
孙婆子答应着就去了,待到公孙瑾赶回曲溪院的时候,正看见影壁后排了三排长凳,有后院的粗使婆子在杖打自己屋里那群下人。
在面对下人这件事上,公孙瑾与公孙大将军一般,并不赞成太过苛责。
虽然心知永荣公主处事风格,不过他几乎没有正面遇上过,也就一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眼下,他看着那幕厉声喝了句:“住手。”
一众行使惩戒的婆子丫鬟也就纷纷放下手中的板子,忙忙的跪了下去。
公孙瑾也懒怠废话,略略看了看宝扇并几个贴身伺候的情况尚可,一撩衣袍就往内院走去。
前头是下人们受难,上官莹好赖还占着点主子的名头,独自一个在后院,由孙婆子督促着人打手心。
可惜那戒棍已是断了三根却还没有一下落在上官莹手心……
最后孙婆子忍不住自己撂袖子上。她扬手举高的同时,公孙瑾正踏进门来。
“世子。”孙婆子见他人到了,一时有些讪讪的起来。
丰年此时也跟着公孙瑾进到内室,他对上官莹并无太多的好恶,但是前头挨打的那帮丫鬟大多是与他相识的。
此时见着孙婆子的样子便是有些气愤难平,遂略带讽刺的开了口,“孙妈妈倒是好大的脾气威风,见着世子爷也不行礼。”
孙婆子是永荣公主面前的红人,公孙瑾平素对她也是礼遇有加,何曾受过这份编排。
但她也知道这丰年是公孙瑾近身的小厮,在太子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故只得忍了,朝公孙瑾屈膝行礼。
“世子息怒,老奴逾越了。”
看着孙婆子伏低的姿态,公孙瑾冷声道:“僭越?难为孙妈妈还知道分寸。”
公孙瑾平素待下人虽称不上亲切,倒也极少摆出这样咄咄逼人的主人态势。
孙婆子听出了他话里愠怒的情绪,跟着膝下一软就跪了下来。
“世子息怒,老婆子罪该万死。”
听着她的自责之声,公孙瑾眼都未抬,只扶了上官莹起来。
公孙瑾对孙婆子往日的礼遇,一是冲着永荣公主,二是想着她身为府里老人,便也是稍存了些许面上功夫的。
只是今儿本就是郑婉儿远嫁,他心下不好受,再加上看见宝扇等人遭了一顿责打,正是寻了由头出出这口晦气。
上官莹这头倒想不到这许多,似乎是被永荣公主刚刚那架势吓到了,在公孙瑾扶起之后,顺势揪了他的衣袖不放。
公孙瑾心下本就烦躁,下意识就想拂开。
但手只伸了一半,就听到上官莹那声低低的:“公孙哥哥。”
那声音再次牵起了记忆中的画面,郑婉儿拉着他坐在山道上。
旁侧有一拢麦草丛,阳光点点泛在麦草尖上,顺风蜿蜒出醉人的潮汐。
“公孙哥哥。”郑婉儿双手支腮靠在膝上低落道:“我真不想回家。”
郑氏一族和公孙氏不同,早在前朝就有先人从戎,算是军人世家。
到郑婉儿的父亲这辈,早做到了封邑千户的左军将军,且郑将军夫妻关系和睦,又只婉儿一个独女,幼时自然是备受宠爱的掌珠千金。
只是后来婉儿的生母因病早亡,郑将军娶了续弦后连得了两个儿子。
对婉儿的宠爱和关注少了,她在府里自然就慢慢失了地位。
以至于连她养的小犬,也被续弦逼着打死了……
“公孙哥哥,你能不能带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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