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听着下人在小声的交谈,关于公孙老夫人与永荣公主置气的缘由。

    “要说,公主想找凶手也是不错的,老夫人想要府里安宁也是好的。要怪只能怪那该死的杀手,怎么说都是一条人命竟也下得去手。”

    听着两人的交谈,朱红低了头,没有等晾凉,端起熬煮好的汤药就往外走去。回了院内,差点与引玉撞到了一起。

    幸得引玉手快,扶住了她,薄责道:“你这两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不是真的魂也被吓走了吧?”

    引玉盯着看了半晌,朱红却不吱声,只微微屈膝示意,跟着低了头自顾自往前走。

    她不敢说,也不敢忘。其实桃杏出事那晚,她是有印象的。

    本来在上官莹床边值夜,却莫名其妙的失去了意识。

    等到清醒之际,却隐约听到房里,上官莹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对话。

    “……就这样让她躺着不好吗?这地方这么冷,醒来还挨冻,睡着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那男声很是轻柔,但说出的话却似冰凉的刀刃,划过她的脊背。

    “你信不信,我可以让你永远的睡下去。”这个声音,是上官莹却也不像。

    这男人是谁?说话的人是上官莹吗?朱红很害怕那样的感觉,听得到可以感觉,手脚身体却并无动弹挪动的力量。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如果是梦,她只希望自己赶紧醒来。如果是现实,那么还是让她就这么睡过去好了。

    正在朱红胡思乱想之际,身后那男人似是妥协了什么,软下声音道:“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这解药若是想要起效,还需要一味药引。”之后,他另外道。朱红周身隐隐泛过寒意。

    “你的东西为什么都要药引?”那似是上官莹的声音又道。

    “九韶,勾陈的人从来不会做好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红听到了门扉开闭的声音,室外寒风随即掠过身侧。

    然后,她听到了那个温和的男声,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耳廓轻道:“我知道你听得见,不用怕,九韶答应了以命易命。我就不会杀你。”

    还来不及害怕,朱红在闻见一股异味后就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

    第二天,她清醒之际,桃杏就出了事。

    朱红不喜欢桃杏,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想要她去死。

    传说中桃杏死状极惨,再面对上官莹的时候,她就再也不敢直视了。

    朝夕相处的人有可能是杀人凶手这么个事实,简直让她寝食难安。

    开眼闭眼不过两天转瞬即逝,就到了天元十七年,腊月三十一。

    除夕之夜。大将军府内除了门前贴的大红春联,一点没有半分年节的喜庆。

    桃杏五七未过,公孙瑾“水痘”未愈,永荣公主又和公孙老夫人正式唱上了对台。这个年对于府里大多数人来说,简直就是受罪。

    同样的,这阖家团圆守岁的大日子,对边境苦寒之地大批驻守军士来说也一样难熬。

    前些时日,帝都的补给粮草队伍来过一趟,除了必要的粮食辎重,还特地带了些酒肉过来,以做这年节庆祝犒赏将士之用。

    公孙瑾因为赶不及回去,索性决定这行也与这些兵将一道,在这军营内除岁迎新。

    主营帐内,火盆里噼噼啪啪的烧炽声响,伴着呛人的烟味在空气中蔓延,公孙瑾被这难闻的气息呛得禁不住咳嗽起来。

    营帐外有人打帘进来,听到了他轻咳的声音,略带了不安的询问,“你没事吧?是不是又受凉了?”

    闻言公孙瑾自桌案上的书简中抬了头,看到郑婉儿立在自己跟前,摇了摇头。

    “你真的没事?”因为之前公孙瑾伤寒刚愈,郑婉儿自然轻易不敢放心。

    看着她神色紧张,他哑了声朝她安抚道:“不用担心,是被这烟呛得。”

    说着,他又轻咳了几声。

    郑婉儿想要上前帮他拍背顺气,却被他摆手制止了。

    他和她,早不是少不经事背靠背坐在背阴的大树下,听蝉鸣阵阵的样貌。

    郑婉儿察觉到公孙瑾明显疏离的态度,也没多说什么。

    转身就往营帐外走,临到门前,撞到马万千进来。

    一手提了酒,一手正要去挑那帐帘。

    看到郑婉儿出来,抬了手想打招呼。

    不料她却根本没有抬头的意思,自顾自往旁侧绕过去走了。

    马万千提酒的手还僵在那里,一时有些尴尬。

    身后,营帐内的公孙瑾此时也探了半个身子准备出来,看见马万千僵在门前不由狐疑道:“马将军,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眼见除夕之夜,我这好容易得了两坛好酒,想来约。”马万千摇了摇提在手里的酒瓶。

    看公孙瑾不置可否,马万千自作主张的拉了他往回走,“走走走。”

    主营帐内炭盆烧的刚刚好,里头暖意融融。

    马万千既没有带酒盅,直接就将酒坛塞到了公孙瑾手里,“不醉不归。”

    说着,破开了另一坛的封口,仰头直灌。公孙瑾见状,也跟着抱起酒坛来。

    但他到底不比马将军豪迈,这么喝了没几口就呛到了。

    公孙瑾不得不放下酒坛,呛咳着顺气。

    身边的马万千此时也暂停了豪饮的状态,抬手抹去了嘴边冒出的酒液。

    看着公孙瑾被那热辣的酒液呛得涕泪横流的狼狈样子,微微扯了嘴角道:“小伙子这样可不行啊,要当军人首先就要先练酒量。”

    公孙瑾这一通呛咳得脸庞通红,好容易才顺过气来。

    听了马万千的话,索性就将手里的酒坛搁下了。

    “酒多误事,万事讲究量力而行。”

    大概是灌了几杯黄汤下去,马将军想到刚刚自公孙瑾营帐里走出去的郑婉儿,有了许多不那么守礼的想法。

    遂大手一扬拍着公孙瑾的肩膀放肆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懂我懂。”

    公孙瑾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不懂你懂什么?”

    “我懂你懂什么就是了,来来来,继续。”

    马将军一手拎着酒坛与他的对撞了下,又招呼公孙瑾喝起来。

    听到外间兵士燃放炮仗的声音,想着今日除夕,公孙瑾也就遂了马将军,与他对饮起来。

    两三个时辰之后,主营帐内就没了声息。

    ……

    郑婉儿在营帐前徘徊了许久,还是忍不住打帘走了进去。

    内里弥漫着浓郁的酒气,聚拢在鼻端的剧烈味道。

    刺激的郑婉儿禁不住屏息凝气。

    此时公孙瑾和那马将军都喝醉了,一左一右瘫在那里。

    郑婉儿捂着口鼻,慢慢的走了过去。

    公孙瑾脸庞酡红,眼眸微阖,长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郑婉儿在他身边蹲下,迟滞了半天抬手轻轻覆上了他的面颊。

    因为饮酒的关系,略微有些烫手。

    “公孙哥哥,不要睡地上,会着凉的。”

    她努力想要去扶他,但他却醉死了过去,纹丝不动的歪在原地。

    郑婉儿努力了半天,根本没有移动他分毫,最后只得取了毡毯给他盖了。

    看着公孙瑾睡梦中都隆起的眉心,郑婉儿轻轻叹了口气。

    他是她的竹马,她们相识在夷掖国顺义三十九年十月十七。

    先帝暴病崩逝离宫,帝君随身宦官取出朱笔御批遗诏,恭迎先帝第三子,山越王既当今帝君登基。

    新王入继大统后开始了先帝的国葬,各级官员皇亲命妇皆要入宫守丧。

    身为先帝胞妹的永荣公主及大将军公孙应擎也便带着世子公孙瑾入了宫。

    遵循帝制,大将军公孙应擎及一干皇亲官员留值前殿,世子及公主等女眷一并归了后宫。

    彼年公孙瑾七岁,亲见恭迎自己的宫人内监脸色惨白似俱缟素,他惊恐的龟缩在母亲裙角后,愣是不敢上前一步。

    是夜,月上中天。永荣公主随着先帝妃嫔在福寿堂诵经守灵,公孙瑾自寝殿中惊醒,不见了母亲禁不住惧怕起来。

    紧着嗓子唤这次进宫同来的侍女,结果应声来的却是那脸色白的和缟素一般的宫女。伏在床前声音黯哑似幽魂一般:“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此情此景,小小的公孙瑾终是害怕了,掀被下床往宫门外跑去,身后追了一列纸人般惨白的内侍宫人。

    小小的孩童,身姿灵活,轻易就攀上了院墙边那堵假山石。眼见世子爬高,那些纸人一般的内侍宫人吓到扑隆隆跪了一地,口中呼着要小主子当心。

    此时虚坐在这嶙峋的假山石上,公孙瑾迎着满地月华清辉,心下惊惧已经消减了泰半。

    深宫内的人总是比大将军府上的人更显谨小慎微,年幼的公孙瑾禁不住涌起了恶作剧的心态,一猫腰,就从假山石另一处滑了下去。

    这处宫殿因这处假山石,故并未有建围墙,自山石壁下来,公孙瑾循着三寸宽的路沿跑了出去。

    这下,宫内的人都炸了锅。却因着国丧在身,压着不敢大叫。只听得身后脚步匆匆,灯影幢幢,公孙瑾矮身窝在拐角的灌木丛里,捂着嘴角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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