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依昏睡一天一夜,初睁眼,只觉身体僵硬疲乏,脸上肿痛。

    “渴,水。”

    嗓子十分沙哑,谢子依艰难地开口要喝水。

    “娘娘,娘娘醒了,快拿水来。”

    守在一旁的宫女们赶快动了起来,送水、准备吃食,披衣服,匆匆而又条理。

    “采星采月呢。”

    谢子依缓过劲开始追问两姐妹的下落,她怕太后下死手。

    “娘娘莫急,摄政王派人带回了两位姐姐。现下她们在各自的房内养伤,今早她们还挣扎着来看娘娘,御医给拦下了。”

    谢子依听到这话放下心,又问两姐妹的伤情如何。

    “伤势看着严重,不过皆是皮外伤,养一阵即可。娘娘您的身子更需要上心啊,御医说这样下去会影响子嗣。”

    谢子依从未想过孩子这回事,眼看就命丧于此,子嗣一事实在遥远。

    “是摄政王将我从昭阳宫带出来的?可于太后发生冲突?”谢子依靠坐在床上,暗暗庆幸自己赌对了,司樊强势,不会容忍旁人动自己看中的人。

    “可不是呢。太后娘娘开始不肯放人,王爷直接令禁卫军搜宫。还将太后娘娘禁足,夺了后宫的管辖权。以后,您就是这后宫说一不二的主人了。”

    宫女采露满脸喜悦,话说的大胆,可见太后失势一事不假。

    旁边的采珠补充道:“摄政王亲自把您抱回来的,又守了您一个时辰才离开。”

    谢子依心里复杂,她惊讶于司樊会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

    太后可不是独身一人,她父亲是历经三代的国公,身后的文家枝繁叶茂。司樊行事如此不留情面,怕是不仅为了自己,文家或许碍眼了。

    “太后娘娘与王爷可是旧识。”

    谢子依想起太后的态度,颇为耐人寻味。那日自己说的话虽假,但极为符合自己身份和司樊的性格。太后的反应有些不寻常,一心护着司樊,他们该是面和心不和的关系才对。

    “王爷十五岁前一直在冷宫,之后更是长守边关七年,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升为手握兵权的王爷。”

    “司樊竟是在冷宫长大的?”

    谢子依知道司樊以后会成为暴虐的君主,行事狠辣至极,甚至亲手杀了原著男主,却不曾了解司樊的幼年。

    宫女点点头,语气感叹地说道:“王爷出生之日便和母妃一起被关于冷宫。听说惠妃娘娘对王爷十分严苛,动辄挨饿,罚跪更是一年四季,风霜雨雪都不曾停止。冷宫的宫人们看风使舵,虐待主子为乐。”

    谢子依心里被触动,他从前不曾想权势滔天的摄政王有如此凄惨的童年。

    恍惚中仿佛看到满身伤痕的孩童,直愣愣地跪在雨中。雨越下越大,小孩的身形渐渐不稳。他执着地望着紧闭的房门,期待母妃能开门心疼地抱他回去。

    直到失去意识,门也不曾开,他的心也被雨浇的冰凉。

    谢子依沉默一会,问道:“那司樊的母妃呢。”

    “王爷回朝后,下令冷宫的下人全部凌迟处死,放出了惠妃娘娘,只是听说未曾相见。惠妃娘娘那时已经疯癫,出冷宫的第二天便一把火烧了宫殿和自己。”

    谢子依听完,长长叹出一口气,只觉得万事有因由,司樊如此性子也合理。

    第二日,谢子依召了帮着打理嬷嬷太监。

    “竟然后宫交给本宫管理了。这首先,景阳宫吃食衣物等各种份例都减七成,更重要是炭,太后娘娘喜凉,今年就送一成吧。”

    谢子依嘴角微动,语气轻飘,几句话下来,景阳宫这个冬天难熬。

    众人面面相觑,不想皇后娘娘看着病弱不堪,却如此雷霆手段。

    谢子依看着底下人的神色,轻敲桌面,“摄政王开口把宫务交给了本宫,本宫身为大秦皇后自然义不容辞,以后你们听令就是。做的好嘉赏不会少,若阳奉阴违慎刑司也欢迎。”

    众人纷纷下跪叩首,不敢多言。这位可是有摄政王撑腰。

    谢子依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司樊把刀递过来了,她自然不会手软。这个冬天格外寒冷,希望太后娘娘坚强吧。

    *

    这天,宫女禀报,丞相夫人请求入宫。先前是太后掌权,各宫妃家眷很难进宫,如今母亲要来,谢子依自然无不应允。

    谢子依在大殿坐着等候,手指缴帕,心中忐忑紧张。

    这是她第一次见原主的母亲,母女连心,不知这位夫人是否能瞧出端倪。

    宫人禀报,终于来了。

    谢子依起身去宫门口迎接。

    只见为首那妇人身穿蓝色暗花云纹裳,头戴绿雪含芳簪,身段丰韵,面怀慈色。

    妇人见礼,带头时已经红了眼眶。

    “母亲快快起身。”

    一个照面,谢子依便感受到母爱何为。

    “依依,怎如此瘦了,可是宫内不甚习惯。”

    两人落座,谢子依被母亲握着手询问,谢夫人眼中尽是关怀心疼之色。

    “娘亲不必挂怀我,我在宫内挺好的,宫人们也都尽心。”

    谢子依看到母亲脸上露出疑色,她近来瘦的厉害,自然瞒不过自家母亲。

    “依依长大了,知道报喜不报忧。我和你父亲在宫外听说那摄政王司樊和太后都为难于你,可是真的。”

    谢子依不想相府因自己得罪司樊与文家,自是宽慰母亲。

    “依依,你不需怕,我们谢家护的住自己的女儿,没人能欺负你后安然抽身。我和父亲拼将一身剐,也要把司樊拉下马。”

    谢子依又哭又笑,心里暖的像春天,只觉往后有了依托。只有家人才是坚强的后盾,谢家往后就是自己家了。她也会用生命守护自己的家人。

    她扎进母亲怀里,眼泪涌出,慰贴又安心。

    母女两个说了一会儿家常话。谢夫人提及谢丞相在街上救下一举子。

    “文家那小儿好不张狂,数位侍卫围殴那年轻人,好不可怜。还好你父亲路过,救了那举子。”

    谢夫人面色愤然,对文禄的行事不满极了。

    “文家?想来是太后的母家了,治家怎如此不严。文国公年轻时也是沙场上良帅,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

    “谁说不是呢。奈何子孙辈越发不成器,文禄更是京城的第一纨绔。上买卖官职敛财,下欺压百姓,文家怕是走了死路。”

    谢子依点点头,想到司樊那日对太后的惩治,文家走不远了。

    “不过,只要文国公还活着,文家就能强撑。但国公久病,不知能撑几时啊。”

    毕竟是太后的母家,谢子依无好感可言。来日,说不定要对上文家,只是可惜文国公铮铮风骨。

    谢子依问起那位举子可还好。父亲向来看中有才之人,这位怕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没有伤及性命,想来不会影响来年二月的科举。说来巧了,那举子名徐士良,是这宫中丽嫔的亲兄长。”

    谢子依大吃一惊,没想到如此巧合。

    自那日谢子依安抚了丽嫔,丽嫔便常来昭阳宫,最是粘谢子依。这其中有系统的因素,丽嫔应是有心理创伤的。

    谢子依听过丽嫔提起自己的兄长,语气中亲昵信赖非常,选秀女时便是兄长送她来京。不知徐士良怎么招惹上文禄了。

    “他们应该是有旧怨,我看那徐士良提起文禄,恨不得啖其肉食其血。”

    谢子依若有所思,想起司樊那日突然提起丽嫔之事。

    “好啦母亲,我们不说外人了。”

    谢子依抱着娘亲俏生生地撒娇。她在现代母亲早逝,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反而感受到母爱,自是珍惜。

    “不说外人。你说说你和司樊怎么回事。我怎么一会儿听说他辱你,一会儿听说他救你的。”

    说到司樊,谢子依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敷衍说司樊颇为照顾自己,没有欺负一说,谣传罢了。

    谢夫人看女儿不愿多说,也没有多问。但心里清楚无论司樊如何,太后是欺了自家女儿的,文家不可交,回去后定要老爷参他们一本。

    谢子依留母亲到了彩霞西现,才依依不舍地送走母亲。

    “想母亲了传信来便是,以后进宫不是容易了许多。”

    谢夫人惊讶女儿成长如此迅速,又心疼女儿后宫生存不易。

    女儿十五岁便带病入宫,去时天真,如今才几个月,便不得不学会勾心斗角。

    *

    景阳宫中,太后抱着两床被子瑟瑟发抖。

    今年送的炭火只往年的一成,景阳宫上下都抱怨不已。

    “那个贱人竟敢如此对本宫。她以为有司樊偏向便有恃无恐了,狂妄至极。本宫在后宫之时,她还是小娃娃。”

    “太后娘娘自然看不上小皇后。但景阳宫不能这么下去了,送来的饭菜量勉强裹腹,但炭火是万万不够的。”嬷嬷在一旁斟酌措辞,太后娘娘自是不会如何,可她们下人冻死冻伤无人惦念。

    宫人也是人,若连性命都保不住,自不会尽心做事了。不出一旬,宫人们便会自奔前程,景阳宫就会变成筛子。

    “本宫知道。司樊不许本宫出门,还派人在景阳宫外把手,真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总有一天,他会知道谁是值得放在心上的。”

    嬷嬷没想到,已经因司樊走到如此情景,太后娘娘还不死心。

    “您说的是。摄政王只是一时被那小蹄子蒙蔽,太后娘娘自然是最好的。”

    太后这才缓了神色,开口说道:“传信给我父亲,切忌避开祖父。后宫的主人还是本宫,谢子依就这几日的蹦跶了。本宫这次要送她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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