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掌门的夫人在十多年前因病去世,只留下小兰这个闺女。其也没再续弦,只怕后娘亏待了女儿。

    杜文林来后的这几天,小兰每日特别兴奋。

    一大早就把洗脸水送进房中:

    “杜公子请洗脸。”

    对于小兰的热情,杜文林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自己已经有了婚约。

    而对方一直没问到此事,自己又不好主动说出。

    小兰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自己洗漱,突然问道:

    “要等到年后才开考,这会去京城也没有事做。杜公子可否在此多住一段时间?”

    杜文林有些愕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沉默半晌,笑着道:

    “早去一段时间是为了能静心读书,做足功课,考试时才不至于慌张。”

    “你在这儿不是一样可以读书吗?”

    “已经叨扰几日,本就于心不安,今日我就收拾准备启程。”

    杜文林心想:只不过赶巧伸手帮了人家一把,就赖在这儿不走,岂是君子行为?再说了,与人家非亲非故,叨扰时间久了免不得惹人闲话。

    小兰听说他要走,脸上露出失望与不舍之情。

    早餐是羊汤就烧饼,北方的初冬季节天气已经十分寒冷,这样的早餐杜文林非常喜欢。

    赶车的老王家是南京溧水人,看得出他也很喜欢这儿的饭食,吃得满脑袋冒汗:

    “在南京可喝不到这么正宗的羊汤。”

    杜文林看着他心中有些发笑:这个老王留恋这儿的美食,这都好几天了,他也不催着赶路。

    “孟村这地方的羊汤在沧州地界是比较有名气的,好多达官贵人不吝赶路几十里,就为了来此品尝这一口。”毕掌门笑着说。

    大家一边吃,一边说着闲话。

    “毕掌门,我打算今天启程去京城。”饭后杜文林道。

    毕掌门也没有感到意外:

    “嗯,公子既然决定上路,我也不强挽留。以后如果有用得着我毕某人的地方,尽管知会一声,我与手下的几百弟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说到这儿,话锋一转,语气低沉了许多:

    “唉,弟子虽然不少,可都是周围十里八村的庄稼把式,他们也就是农闲之时过来练练武艺,大部分时间还得在家伺弄几亩地养家糊口。所以武艺都不怎么样,否则那天也不会只带那几个人去迎战‘红封教’,只怕人多也无济于事,徒增伤亡罢了。”

    说起“红封教”,杜文林也有些担心:

    “不知他们以后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不好说。唉,燕青门历经二十多代,传承近六百年,传到我这儿却人才凋敝,名声日落,实属我之能力有限。不过即使毕某武功低微,也得拼死保护诸位先师遗留下来的这块牌匾。不会让奸人辱没了它的名声。”说得慷慨激昂,令人动容。

    “禀告师父,杜公子的行礼我已经帮他收拾妥当。”那天在打谷场第一个上场,差点命丧“五虎断门刀”的大徒弟刘二山进来说道。

    毕掌门面露不悦,刚才杜文林只是说今天准备启程罢了,而他马上就去把其行礼收拾妥当,这不是明显赶人出门吗?

    杜文林笑笑道:

    “多谢刘师兄!”

    在这儿虽然只有几日,但是已经看出这个大徒弟心仪师妹毕小兰。

    所以每每小兰与杜文林在一起之时,他都面露不悦神色。

    庄稼人本就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情感。

    杜文林也不以为意,这儿本就是偶尔驻足之地,若是再惹人不开心,那就没有意思了。

    一行人送到镇口,毕掌门千叮咛万嘱咐:

    “以后如果再路过此处,一定要来我家做客!若是有用得着我毕某帮忙之处,捎个信来,毕某见字一定前往。”

    杜文林也被其真诚所感动,一一答应下来。

    回首望时,只见小兰竟目蕴热泪,泫然欲泣。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杜文林叹息着。

    不日,抵达京城。

    在“贡院”附近,租了一间干净房子。

    因为离年后考试时间尚早,所以现在来京城备考的士子并不多。

    每日除了出去吃饭,就是关起门来苦读圣贤书。

    夜半时分,练习三娘教的打坐与修炼之法,倒也不觉时间难熬。

    偶尔想起家中二老,天气转冷,不知添置了冬装没有?

    还有翠竹,每日是否也如自己一般思念?

    又想起三娘,这个虽然没有生育自己,却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娘。

    现在不知她在何处?倒是真的有些想念她了!

    思绪繁多,难以静下心来读书,索性穿衣出门,去街上看看夜景。

    刚入冬,天上竟然飘起了雪花。

    更鼓声响,已至二更。

    天气寒冷,街上见不到一个行人。

    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寒夜,顶着轻轻飘落的雪花,独自一人行走在大街上,倒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街道两边人家的窗户都已暗了下来,隔着窗户,偶尔还能听到夫妻床上的嬉闹声,还有壮汉酒后沉睡的呼噜声。

    “沉沉更鼓急,

    渐渐人声绝。

    吹灯窗更明,

    月照一天雪。”

    一边低声念着,一边抬头看天,一天雪倒是真的,可是却没有月。

    不禁莞尔一笑。

    突然,前面一道黑影飞跃墙头,瞬间消失在墙内。

    也许是因为勤于练习打坐与修炼,最近发觉视力比原来强了许多。

    所以,自己肯定没有看错,的确有人从墙头进入了那户人家。

    这个时间,这个天气,又是越墙而入,肯定非奸即盗。

    这是一段后墙,高有一丈有余。

    能从这么高的墙头越过,可见此人有飞檐走壁之能。

    平时,他偶尔会从此家的前门经过,门楣高大,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门前丝绸装裹、镶金嵌宝的漂亮马车塞满街道。

    一看就是豪门之家。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心中念叨着,本欲转身离去。

    刚刚抬步,忽又想,自己苦读圣贤书这么多年,怀揣为国效忠,为民请命之壮志,竟然对眼前违法之事视而不见,岂非枉读圣贤?

    停下脚步,回首打量高墙。思索如何处置。

    去前面敲门,报知此事?

    不说能否把那扇大门敲开,即便敲开,对方是否会相信自己?

    说不定会把他当作疯子或者企图打秋风之人给轰走。

    算了,还是等在这儿吧,等那人出来再见机行事。

    半个时辰已过,杜文林躲在围墙的转角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段高墙。

    虽然天上飘着雪花,但是倒也没觉得很冷。

    跺跺脚,抖落身上的雪花,心中苦笑不已:

    “墙内人锦被拥暖,美梦连连,我却在寒风中为他们守候,此情此景,确属不堪!”

    突然,墙上有了人影,他骑着墙头,用绳索从里面拉上来一个长形口袋,又把口袋沿墙顺到了外面地上,接着,他攀着绳索也溜了下来。

    双脚刚刚落地,后背突然被什么拍了一下,他以为是精神紧张造成的幻觉,并没在意,弯腰想把口袋背起。

    后背又被拍了一下,这时他已经相信不是幻觉,是有人在身后。

    猛地转身,一个文人装扮的人正冷冷得看着他。

    此人年纪轻轻,不及弱冠。

    看清对方以后,立马有了气势。

    从腰上拔出一把尖刀,故意摆弄了一下,然后才开口道:

    “大冷天的,是不是日子不好过,活腻味了?”

    杜文林也看请了此人,一身黑色夜行衣,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鹰钩鼻子,白面无须,虽然个头比自己高,但是身材瘦削。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竟然敢夜入民宅,偷盗财物,难道不怕王法吗?”杜文林冷声道。

    “你马上给老子滚,能滚多远滚多远!别不识相,否则小命今夜就留在此处。”

    原来是一个酸腐的文弱书生,不知死活多管闲事,让黑衣人非常不耐烦。

    一边说着,一边把刀指向杜文林的胸口。

    杜文林心想,仅凭自己的口舌是难以打发此人,只有放手一搏。

    拼得过,算是苍天有眼,让自己没有命断雪夜。

    拼不过,就算是为自己的理想尽忠了。

    没再废话,伸手朝着黑衣人拿刀的手腕抓去。

    黑衣人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手,并且快如闪电,霎时右手腕就被其抓住。

    本想抖手甩脱,奈何那只手像一把铁钳死死得箍着自己的手腕,痛彻心扉。

    尖刀已经掉到地上,自己被那只手掰着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好汉饶命,今夜饶过小人,以后定当重报。”他懂得能屈能伸才能活得长久。

    杜文林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制服了对方,颇感意外。

    本来抱着以命相搏的心态,没想到对方竟如此不堪一击。

    杜文林最恨这种没有节操之人。

    如果开始就求饶,或者扔下赃物就走,自己肯定不会为难于他,因为本来就没有信心能胜过他。

    现在处于下风就跪地求饶,简直没有一点大盗风范。

    今夜饶他,明夜也许还会出来害人。

    杜文林伸出左脚,把地上的绳索挑了起来,把黑衣人绑了个结实。

    黑衣人自忖自己的武功并不弱,没想到还没动手就载在了这个文弱书生的手里,这种屈辱让其欲哭无泪。

    对方仅仅用一只手就让自己失去了抵抗的能力,那只手像是铁钳,不,比铁钳更可怕!

    唯一剩下的,就是向对方不住求饶:

    “今夜放过我,来生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

    奈何这小子得理不饶人,根本就不理这一套。

    长叹一声,心说,这辈子也许是作孽太多,没想到今夜载在了这里,并且是载在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手中。

    此时,院子里开始骚动起来,灯火通明,应该是已经发现家中失窃。

    不一会,就有一些人举着灯笼沿着围墙搜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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