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您先披我这外衣吧。”景玉小跑着跟上,又忙手忙脚去解自己的外衣。

    “不必。”柳思元摆了摆手。

    “夜里风凉,公子可要仔细自己的身子。不过玉小娘为了救公子您,身上衣服都湿透了,可见玉小娘对公子还是情深义重的。”

    “我又没有落水,只能说她自己蠢,不分青红皂白就往里跳,这要是毛贼落水,她可倒好,上杆子给人家送。”柳思元没好气地说着。

    “是是是,不过也说明了玉小娘救人心切,关心则乱,就像公子您毫不犹豫将外衣脱给她而忘记避嫌男女有别,是一样的。”景玉说道。

    “这哪里一样了?我那是……我那是做样子给李嫣看的,她冷不冷关我什么事?”柳思元说着,走路的步伐又快上了三分。

    “是是是,公子您说得是。”景玉赶紧加紧步伐才跟得上,“这水寒凉,要是不用毯子捂着发发汗,留下什么病根也是玉小娘自己思虑不周的缘故。”

    “你能不能多吃饭?!”柳思元回头瞪了景玉一眼。

    “是是是,小的一定多吃饭,堵上这张嘴……”

    第二日清早,宁钰的房里已经是鸡飞狗跳的场景了。

    “哎哟我真的不行了,你们可饶了我吧!”宁钰一脸崩溃的叫着,还是夏天的季节,身上却已经被迫盖上了毯子。

    “小娘您可仔细点,这事情可不能不上心啊!”小栀说着,又将毯子的四角掩了掩,毯子四角本来就坠着和田玉十分金贵,如此更是严严实实。

    “本来晚上风就凉,那水就更冷了,小娘受了冷,出来又受了风,这要是不好好捂一捂,发发汗,以后留下了病根可怎么好。”

    “天啊,这样下去还没等着病根留下,我就先热死了!”宁钰叫苦不迭,把毯子扑棱开,“这从哪里弄来的毯子,看着这么华贵,快收着等以后天冷了好用。”

    小栀见了,又赶紧上前给宁钰掩被子,主仆两人正推来推去的,门开了,茉莉抱着一件叠好的衣裳走了进来。

    “哎?你怎么回来了?衣裳没给送去?”宁钰问道。

    “小娘,您瞧这件衣裳,上面有些尘土,底下的位置应该是昨晚沾了水,还湿漉漉的,就这样给柳公子送去……是不是不太好呀?”

    “那就展开,放门口晒晒,等下午给他送过去。”宁钰随口说着,趁小栀也听话的时候,迅速将毯子踢开,露出了一只小脚丫。

    “这只晒怕是不行,这上面还沾了点泥土和尘呢。”茉莉指给宁钰看。

    “所以呢?茉莉,你不会是打算给柳思元洗衣裳吧?”

    “怎么可能呀小娘,这我还是有数的,柳公子的衣服我肯定不会洗,都留给您洗。”茉莉赶紧说。

    “我洗?我长这么大你看我什么时候洗过衣裳?我凭什么给柳思元洗?”

    “哎哟小娘,经过昨晚您还没看明白吗?您和柳公子的关系已经……”

    “拜托!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好吗?”宁钰叫苦不迭。

    “小娘,我都看见了,柳公子对您……对您极好,如此郎有情妾有意,还不如……”

    “可拉倒!打住打住,别扯那些没用的,衣裳拿来我瞧瞧。”

    虽说昨晚披过,但那是黑灯瞎火,如今握在手里,那料子十分丝滑,精致无比,上面的玉佩也还在,触手生凉。

    “小娘,书院的先生来家访了。”一女婢进来报。

    “这逆子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这才给他收拾完烂摊子,他又惹了什么事!?”

    宁钰越想越气,最后气得将手里的衣裳团成一个秋,顺手就往旁边的案桌上一丢。

    “先生,这是我家玉小娘。”先生被引进了门。

    宁钰赶紧端庄坐好,脸上也带着贤良淑德的笑。

    “先生您请坐,您喝茶……怎么是你?”宁钰一愣。

    “怎么就不是我,我是柳思元书院的教书先生。”林梓清道。

    真倒霉,那书院的先生那么多,怎么每次都这么巧的碰到他,宁钰心里一阵哀嚎,脸上却只能笑盈盈的,“先生您请,思元是又惹祸了吗?”

    “他这几日经常不来书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我来问问,是生病了?还是有什么变故?”林梓清说着,拿起了桌上的茶盏,亲抿一口看向了四周。

    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宅子,进来之后会是这样的别有洞天。

    可以说是一步一景,而每一个景又都富丽别致,整个院落里贵气十足,完全不输之前他去家访的任何一家显贵。

    之前他还不信,如今这一看,才真的信了宁钰之前说的那些话。

    “思元……思元他这几日受了点风寒,身体不太好,有些虚。”宁钰只能睁眼说瞎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下意识地还是在给这个逆子遮掩。

    “受了风寒……请郎中来瞧过了吗?郎中怎么说?”林梓清说道。

    “就……就还好,说着几日很快就好了,等好了以后就可以去书院了。”宁钰硬着头皮接话,心里已经开始问后那个孽障了。

    “既然如此也好。”

    “先生今日来家访还有别的原因吗?还是只因为柳思元这几日没有去书院?”

    “倒也没有别的原因了。”

    林梓清说完后,房间里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里。

    就逃个课书院的先生就直接上门?之前可没听说过。宁钰心里想着,而且这个林梓清都说完了,怎么还不走?宁钰这个母亲的身份当得坐立不安。

    “你如今嫁进来,过得怎么样?”林梓清咽下一大口茶水后,这才重新开了口。

    “挺好的啊,你也看见了,这里一切都不缺,我过得很舒适。”宁钰微微一笑,顺道扬起袖子,拿桌子上的茶盏,手腕上那支上好的和田玉镯子是新样式,雕刻的花纹惟妙惟肖。

    “这府里的老爷在下还未拜访……”

    “哦,我家老爷经商,常年在外,不怎么回来的。”宁钰说着。

    老爷没有,逆子倒是有个,经商是假,不怎么回来是真,也不知道又去哪个风月场所和哪位狐媚子风流去了。

    想着,宁钰心里就堵得慌。

    “他……对你好吗?”林梓清轻声问着。

    “好得很啊!虽然我们相处得时间不太多,但是每次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何止是深刻,每次都要打一架。

    “他对我也很用心,天冷了还会将外衣解下给我穿。”

    因为我的外衣给了他的妹穿。

    “平常我管家,吃穿用度从来不过问,都由着我花。”

    这倒是没有什么需要吐槽的,想起每次支银子柳思元连眉毛都不带皱的,宁钰心里瞬间明朗了许多,单说花钱,似乎比当初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还要自由。

    想到这里,宁钰暗暗呼出一口气,神清气爽地将茶叶抿到一边,喝了一口茶水。

    “可我听说……你是做妾。”林梓清质疑道。

    宁钰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心里暗骂这谁啊嘴这么碎,被人打听了去。

    “嗯,是,”宁钰只能应着,“但你也看出来了,我在这里分府别住,而且这里一点也不输府里,就能知道老爷有多宠爱我了。”

    “宁钰,你怎么……你怎么能做妾呢?!妾那是奴,身份低微命途下贱,你一个贵家大小姐,往上数都是做官的,到了你这里是家里留下唯一的血脉,虽说不是男人,但你也不能为妾啊!

    你这么做,愧对列祖列宗,如何抬得起头来?”

    林梓清质问。

    “呵呵……那我也得有头能抬才行。”宁钰小声念叨着。

    她要是不来这里做个假的小妾,估计现在要么饿死在宁家的空宅子里,要么被要债的折磨逼迫,要么,变卖家产,成为真正愧对祖宗的人。

    “你说什么?”林梓清皱着眉头问她。

    “没什么,我只是做个妾而已,而且是豪门贵府的宠妾,我想要的他都能给我,在这里我也过得很好……”

    “宁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逼良为娼为何被人不耻吗?因为……”

    “拜托,那是娼,我是妾好吧!”

    “娼妾都是下贱的身份,你出身名门,应该是个有骨气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妾的呀!”林梓清恨铁不成钢,声音都带着颤抖。

    “不过……宁钰,你不用担心,我会想法子,给你恢复自由身的。”林梓清将茶盏放到桌子上,认真说道,“办法总是有的……

    你和你家主母商量一下,给你自己赎了身契,或者你主动犯个什么错,被主母责罚了卖出去,或者……”

    林梓清越说越来劲,前前后后说了许多法子,每一个都是他精心想好的,说完后,他感觉有些口渴,正拿起茶盏喝茶,才发觉茶杯里已经没有茶水了,而且宁钰也没有让人再给他斟茶。

    “咳咳……宁钰,你觉得用哪种方法合适?你选出来,我这就帮你去做。”林梓清将空了的茶盏放下,使劲清了清嗓子对宁钰说道。

    “宁钰,宁钰?”林梓清见宁钰在愣神,便又唤了她两声,“你想好了吗?”

    “哦哦,啊?”

    “我问你,想好用哪个法子了吗?”林梓清满是期许地看着她。

    “哦,柳思元几天没去书院了?”宁钰脑子已经麻了,只想知道柳思元不去书院的事情。

    “宁钰!”林梓清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你应该考虑如何脱了这个妾的身份,而不是破罐子破摔,去在意继子的事情,你……”

    林梓清说着,目光忽然在案桌上停留,话也停了下来。

    案桌上扔着一件男子的外衣,只看那带着流光的暗纹花样,就知道价值不菲。

    再瞧整件衣衫的颜色偏明亮,样式也是年轻人喜欢的,便知道不是什么老爷穿的。

    这个府里,能穿这件衣衫的,便只有柳思元了。

    林梓清缓缓抬眼看向了宁钰,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一脸的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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