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宣室殿。

    天子刘启略有些疲惫的侧躺在榻上,单手扶额,听着身后传来的禀告声。

    “过去几日,梁王派出的说客,奔走于长安高门之间,以各种理由,给朝中元勋功侯、公卿百官赠送礼物;”

    “便是宫中的宫女、寺人,以及几位夫人的母族外戚,也都没有被遗忘······”

    听到身后传来这段话,刘启面上疲惫之色更甚;

    只皱紧眉头,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语调满是沧桑的问道:“朝中百官、功侯,都有谁收了梁王的礼物?”

    “外戚当中,又有哪家没收?”

    沉声一问,却惹得那藏身于屏风后的男子赶忙一躬身,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庞之上,也涌现出阵阵骇然。

    “百官之列,只有丞相故安侯申屠嘉,将世子代为收下的礼物送了回去。”

    “功侯当中,也仅有章武侯窦广国一人,谢绝了梁王的礼物。”

    “至于外戚,程、唐、贾、王四位夫人的母族,都是先收后还;”

    “唯独栗氏一门······”

    “嗯?”

    欲言又止的半句话,引得天子刘启眉头嗡然一皱,写满疲惫的目光中,竟立时带上了一股戾气!

    “栗氏?”

    “——栗姬,难道没有派人回家,将这件事的内情讲给母族?”

    “还是说荣那混账东西,压根就没看出个中厉害?!”

    见话题被引到皇长子刘荣的身上,饶是那黑衣人,拥有在刘启面前‘百无禁忌’的特权,也是不由有些慌了神;

    短暂的思考之后,那黑衣人便也只得咬咬牙,将真实的情况,毫无保留的禀奏给天子刘启。

    “梁王那件事,皇长子看明白了。”

    “但在私下,皇长子与二公子德、三公子淤商议时说:这件事,不能让栗姬知道。”

    “因为皇长子认为,若是栗姬知道了这件事,非但帮不上忙,反而可能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给皇长子、陛下添乱。”

    “所以,后宫五位夫人、十位公子,除了襁褓中的公子彘,仅有栗姬一人,没有看明白个中厉害。”

    “——其中,最先看透此事的,是皇长子荣,之后是九公子胜;”

    “然后九公子将这件事,告诉了宣明殿的四位公子,并告知了贾夫人。”

    “而宣明殿的四位公子回去之后,又各自告知了程夫人、唐夫人。”

    “二公子德、三公子淤,则是从皇长子口中得知;”

    “至于王夫人······”

    “应该没有收到消息,当是自己瞧明白的。”

    一口气,将宫内诸姬嫔、皇子们对‘梁王当立’一事的反应道出,那黑衣人深吸一口气,便静静等候起了刘启的下一步指示。

    而在黑衣人身前,侧躺在御榻上的天子刘启,却满是苦涩的发出一声哀叹。

    皇长子刘荣能看明白此事,在刘启的预料当中;

    其他的儿子们当中,过去这段时间极为‘活跃’的刘胜,能看透这件事的实质,也并没有出乎刘启的预料。

    这一长、一幼兄弟二人,在看透这件事之后的处理态度,更是与刘启先前的预测大差不离。

    ——老大刘荣,和过去每次遇到难题时一样,只和两个同母胞弟商量,却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栗姬;

    而老九刘胜,则还是和过去一样,将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了除老大老二老三外的五個哥哥。

    几位夫人的态度,也还算符合刘启的预期——得知事态严重性之后,第一时间退回梁王的礼物。

    非要说其中,有谁让刘启眼前一亮,无疑便是过去这几年,独受刘启恩宠,更是在刘启登基当年,生下皇十子刘彘的王美人。

    但刘启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这位‘刚认识不久’的宠妾身上······

    “栗姬······”

    “栗氏·········”

    “荣·············”

    目光深邃的发出两声呢喃,刘启终是又发出一声长叹,讥笑着自嘲起来。

    “满朝公卿大臣,功侯上百家,公卿数百人;”

    “忠于社稷、忠于朕的,居然只有那老倔牛申屠嘉,和朕的亲母舅?”

    “——梁王的礼物,连郅都、晁错都收了?!”

    略带不忿的一声质问,惹得那黑衣人赶忙再一躬身。

    “先是内史晁错,收到礼物之后,犹豫了好几天,最终决定收下。”

    “而后,晁内史又遣人,暗示中郎将郅都,应该收下梁王的礼物。”

    “在晁错提醒之后,本打算退回礼物的郅都,便也收下了礼物······”

    听到这里,刘启的面色,才总算有了些许回暖的趋势。

    “哦······”

    “晁错,这是在配合朕······”

    语调淡然的发出一声轻喃,刘启再叹一口气,便在榻上平躺了下来;

    但没收到刘启的指示,那黑衣人也不敢退下,只得将身子藏于屏风后,静静等候起了刘启的提问。

    不知过了多久,刘启低沉的语调,才再次传至黑衣人耳中。

    “那个黄生~”

    “可查清楚了?”

    “唯;”

    就见黑衣人闻言,对刘启再一拱手:“蓝田黄生,祖籍颍川,于秦王嬴政十七年举家迁入关中;”

    “黄生的曾祖父、祖父,都曾做过秦的县吏,后来都被罢免。”

    “至于黄生,倒是从未曾做过官吏,从孩提之年,就开始外出游学,研习黄老无为之学。”

    “至今,黄生研习黄老学说,已经有将近五十年;凡是自诩为黄老之士的人,都对黄生有所耳闻,并多有敬佩之意。”

    “在关中,甚至有不少年轻的士子,私下尊称黄生为:黄子······”

    平和的禀奏声,终是惹得刘启从榻上坐起身,略有些诧异的一挑眉。

    “底子这么干净?”

    “过去和梁王,就没有什么交集?”

    “如果没有,那梁王这刚到长安,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蓝田离长安,可才不过一百多里远呐?!”

    “朕在长安待了二十多年,都没听说过蓝田县,有‘黄生’这么一号人物;”

    “怎么梁王千里迢迢而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找上了他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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