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人,大事不好!”

    时值正午,史修慎刚刚督练完兵丁,方才解下衣甲,便见太肃、存肇二人从辕门处并辔赶来,随后各自下了马去。

    “二位皇亲,到底出了什么事,如此惊恐?”修慎慌忙上前迎接。

    只见存肇一脸焦急的神色,揣了马鞭,擦了擦额头的汗,先问他道:“史司禁,你手下的兵没有闹事的吧?”

    史修慎仅仅眼皮一动,随即笑道:“史某一向用心治军,未曾亏待将士,不知此言从何处来。”

    “实不相瞒,”存肇叹息道,“我们这里的确出了问题。从前几日开始,不少禁军将士就听说晏相的新政波及甚广,天下各地皆有被杀害之官民,因此他们挂念乡里,惶惶不可终日,尤其是那些出身富家子弟的,反应最为激烈,常常煽惑他人,声势越来越大。我与老皇叔屡劝不果,为此十分头痛。希望史司禁帮一帮忙,请中书省下令安抚,或可平静。不然兵变一出,非同小可,你我都要担上血海般的干系!”

    史修慎却不多思索,欣然允诺:“既是二位皇亲相求,史某怎好拒绝?我这便派人告知中书省内,早早解决此事。”

    存肇拿余光一瞥太肃,后者给他点了两下头,他便径前握住史修慎的手,语气格外沉重:“史大人,此事只可上禀钮公,切莫说与晏相!他已经有些着魔了,若叫他先得知,必然重饬吾等,则禁宫之危无以挽救矣……望公能明吾言!”

    “史某明白这个道理,二位尽管放心!”史修慎抽出手来,向他们抱了个拳。

    太肃闻言大悦,拍掌说道:“有史司禁这句话,我们心里是踏实了!存肇,走吧,回大营去!”

    史修慎微笑着目送他们上了马,一直看着他们走远了,校场上空剩下飞扬的尘土,目光竟又凝重起来。

    “史大人,看来两位皇亲是另有所图啊。”副将从营帐中走出来,望着史修慎的后背说。

    “他们竟然愿意求助于柳党,”史修慎突然转身,直直地看着他,“奉相是个什么人,他们自己不清楚吗?现在的新政我还无法评说,但如果让奉相牵着我们鼻子走的话,那篡逆之谋早晚将发,局势更会乱上加乱!”

    “是啊,不论如何,两位司禁与虎谋皮,到最后伤及的只有皇上,不知陛下会怎样想。”副将道。

    “木已成舟,此事不能搁置下去了……你可一面差人报与奉相,一面督促军兵日夜训练、打磨兵器,时刻准备应付兵变。”

    副将沉吟片刻,便又劝谏道:“史大人,练兵之事万一被人发现,指作谋反,那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下官觉得,应当把咱们的责任先撇出去,不能就这么心甘情愿地陷进去呀!”

    史修慎轻轻一笑:“这是我应该负的责任,躲他做什么?该躲的时候我都不躲,不该躲的我更是从未怕过。史某能坐上这个位置,绝不是靠明哲保身得来的!放心去做,天塌了我第一个出来顶着。”

    副将深感其言,向他恭敬地行了礼后,即朝营房里走去。

    “禁军哗变?”洪立慎、李文守两人坐在堂下,听到钮远念到此处,纷纷愕然不已。

    “你们看到没有?晏温搞得这些新政,造成了多么严重的问题!”钮远放下那张奏报,敲着桌子说,“晏温平日一口一个负责,真出了事,不还得劳烦柳大将军处置?”

    洪立慎和李文守相视一眼,即拱手道:“奉相所忧,不无道理。可现在晏相得了圣旨的庇护,做什么都肆无忌惮了,还如何奈何他?”

    钮远冷笑道:“这算什么?他有圣意作为靠山,我还有禁军与之抗衡呢!你们出个主意,叫事情闹得大些,才能把晏温喊下台来。”

    洪立慎道:“禁兵如今怨怒已深,不信长官,必专以中书之命马首是瞻。奉相可先派心腹携赏而去,用您本人的名义,厚抚官兵、收买人心;然后再禀告晏相,劝其下令严治。一来二去,兵丁自然深恨晏相,而对您感恩戴德矣。彼时再同群臣联名弹劾,此次新政必死无疑!”

    钮远喜形于色,指着洪立慎大笑道:“还是你阴毒的法子多!不过存肇太肃两人素来与我为敌,今日忽来求助,不知心迹如何,绝不能盲目相信。当先派人探听虚实,然后行计。”

    二人默然颔首。

    “不谈这个啦,”钮远站起身来,把文书堆到一旁的大桌上,“话说曾粱那边纠集了多少人,你们打听了没有?”

    洪立慎道:“那个曾粱真有几分本事。听说高继志等诸部大臣,皆愿同路弹劾,就等着钮大人领头了。只有兵部的叶永甲还在观望,他准备今日下午就去劝,大概能成。”

    “奉相,这个曾芗之,明面上表现得那样倔,似乎是铁石心肠,暗地里竟有鼓动人心的本事,历代哪个直臣有像他这样的?实乃表里不一之人。请奉相严加防备,以免为其坑害。”李文守正色谏道。

    “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钮远拍着大腿说,“说来也不止我,其实谁都明白。但本官宁愿要这份装出来的直,也不要他表里如一的直。只有利用这样的人,才能更容易掌握局势的走向,而不是不讲规则的胡来。至于你说什么历代直臣,可诸位也没见过他们的面,如何能知其人?一个个在官场上风生水起的,能是什么善类。”

    言罢,洪立慎便在旁边连忙称是,李文守却不以为然:“如果您的想法是这样,恕文守不能苟同。”

    纽远道:“李副参政把道义名分看得太重了。官场上这些明争暗斗,实际上是有益于国政的。只有最精明的人才能驾驭万民,驱之蝼蚁;若我们的手段不高明些,还如何弱民啊?二位岂不闻前人云,民弱者国强……”说着,他在大堂上徘徊起来,开始慢慢诵读着《商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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