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赞同的就是叶侍郎的办法,”钮远将奏书高高举起,在众人的眼前晃动着,“他认为目前别无良计,惟有积极整顿军备,才可御敌于国门之外。而军备应当先务火器,铳炮之威力远胜弓箭,若使新军人尽得之,则不仅能解燃眉之急,就连宣化的收复也在指日!”

    “这……”刘冕何曾想他有这一着,被憋得老脸通红,不知说什么好了。

    “叶卿既有谋国之言,我看很有商讨的必要,”太子道,“钮奉相,拿过来罢。”

    “是。”钮远弯着腰,慢慢地将奏书献了上去。

    太子仔细阅过一遍,深深颔首,随即命太监再传与柳镇年看。

    “叶永甲在绥狄已经核算过了,”钮远又开口道,“拨给新军的军费应在五千两以上,所需不小,故而来向户部请银。如果殿下觉得没有问题的话,臣等这就签字,然后交呈陛下批复。”

    太子不确定地望了柳镇年一眼,后者并未抬头,却紧接着说:“奉相不要心急,要先问一问户部的情况嘛。刘老先生,你尽管说。”

    “柳相,”刘冕先是向他一揖,“不瞒您说,这笔钱肯定是超支的款项,要是批了,我们户部今年的压力会陡然增大,至于怎么协调,由各位大人说了算。”

    “工部能否分担一下?”太子问。

    工部尚书赶忙回答:“只要有利于国家,断然无吝啬之理。但就我部而言,实在俭省不出多少,何况……那些留存下来的钱,也是怕皇上那里有需求。”

    太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又转头看着刘冕:“那你们可不可以让兵部写个特例拨款的单子,不算在支出上呢?”

    柳镇年也转头看向他。

    刘冕眼珠一转,连忙说道:“老臣批个单子无妨,只不知兵部的意见是否一致。”

    介文武见他把责任推过来了,亦不避让,直挺挺地站出来说:“我没写过这样的单子,不理解有此规矩!”

    “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钮远发出一声冷笑,“不就是以紧急情况为借口,言某事急需银子,便求户部在预算之外另行支出,故曰特例。”

    介文武听了,更不服气:“那也必须是不得已的情况才行。明明能免了这项拨款,还搞什么特例,那本朝这量入为出的法子还怎么贯彻!到处开口子,朝廷的信用何在!”

    “好,那我问您,这两封奏书,你见了没有?”钮远貌似在试探他。

    “我……”介文武疑其有诈,但还是从实回答,“我看了的。”

    “没错,来送奏书的蔡主事先呈的兵部,既然兵部有意见,当初为何不表态?”钮远的目光尖锐起来,瞪着介文武。

    介文武脸色顿白:“奏札……是递给你们中书省的!”

    “若这样,兵部为何敢擅自拆看?”

    “可……”介文武感觉已被他逐渐逼到绝境,此时无论怎么解释,都将显得苍白无力了。

    “不用说了!”钮远强硬地打断道,“有事情不私下沟通好,放在满朝文武的面前说,想要让谁下不来台?”

    此言直指介文武,这莫大的罪名吓得后者战栗不止,整座大殿也鸦雀无声。

    “奉相,”晏温在旁从容说道,“介大人大抵是心存疑惑,故而踌躇未决。若真要成心对付你,早将这两本奏书扣下了。今日听你一番话语,恐已茅塞顿开,你再问他,他现在答应不就好了吗?有道是既往不咎。”

    “对,对!我确实被奉相劝服了。”介文武赶着来接这话头。

    钮远心中虽有一丝不快,但勉强征得了兵部的同意,算是完成了目的。

    “诸位还有别的意见吗?”他扫视着四周,问。

    “奉相!”吏部侍郎陈同袍忽大叫了一声,气冲冲地走出人群,“我吏部在此事上可有发言权?”

    “你长官呢?”

    “钮公不用找卑职的长官,卑职只是提出意见。”陈同袍不卑不亢地说。

    钮远笑了:“你一个侍郎何德何能代表吏部?下去!”

    陈同袍咬了咬牙,随即退回班列。同僚们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地败下阵来,都偷偷讥笑他的鲁莽行为,然而高继志却向他缓缓点头,投以欣慰的目光。

    钮远并没注意这些细节,眼看场上再无反驳之音,便满怀得意地朝太子一拜:“众臣皆已默许,惟望殿下裁决!”

    太子唯唯应了两句,便拿御印在上面一盖,再依次交与身边大臣。柳镇年利索地签了字,晏温则轻轻一笑,拈笔细细写过,方才放手。

    ‘哼,晏温必是忌我成此大功,心中不平,故而用笑容掩饰……’钮远不屑地想。

    “好了,散会!”

    几个太监齐声用尖嗓一喊,众臣该散的都散,唯独柳、晏二人陪同太子从后门走去,到内苑把奏书进献给皇帝。

    皇帝正在后宫用膳,随之收了奏书,却连看都不看,先令沈总管送还寝宫,待吃过饭后,回去再批。

    柳镇年本以为能当即讨个说法,早日将改革之事落实,谁知竟一句话都没听着,便悻悻而归。他与晏温在路上走着,忽发叹道:“你说,奉相这回顺利得出奇,倒无一点阻拦。但我心中总有隐忧。”

    “丞相为何忧心?”

    “不知道,”柳镇年摇了摇头,“可能是我艰难日子过惯了,一旦稍微顺些,就感觉心慌了十分。”

    “在下或能为丞相解之。”晏温笑道。

    “参政说来!”

    “适才殿上之争,奉相的确是胜者,但陈同袍搅了这个局,说明将来之事还有变数,胜负远未分晓。”

    “嗯,我也觉得奇怪……”柳镇年捋着胡须寻思,“陈同袍这么稳健的一个人,为何突然变得那般急躁?”

    “您不要心急,听我分析,”晏温道,“陈同袍此举有二利可图。这其一嘛,就是在介文武举目无亲之时,以这种方式告知他,他吏部有帮衬之意;暗示介文武前往吏部,与其同谋。”

    “其二呢?”

    晏温瞧了瞧身旁无人,便咳嗽一声,放心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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