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进德宫小厢房中,两个秀女并排躺着,抽泣声若隐若现。



    秀女江小渠本就胆小,如今进了宫,无依无靠,上头的主子德妃还是个不好相与的,越想越觉得前途无光,忍不住埋头在被里,哭得小脸涨红。



    旁边的被子动了动,胆大些的秀女乔菲翻过身来,叹了口气:“别哭了。”



    哭得她鼻子也有些酸了。



    江小渠一惊,连忙抹干净眼泪,颤颤巍巍地开口:“我……我只是膝盖疼……”



    其实是想家了。



    乔菲的处境与江小渠相同,怎么会不明白她的难过,此时戳了戳江小渠的被子:“不要难过,这里可是皇宫,全天下的权势都在这儿了。”



    乔菲的眼中泛着野心的光:“咱们没得选,不如搏一搏,说不得还能给自己、给家里一场荣华富贵。”



    自从被父亲送进宫,自己便看清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这世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陛下正值壮年,膝下无子,若自己能得宠,生下一儿半女,日后就什么都有了。



    江小渠是个懦弱的性子,把自己往被子里裹了裹,吸着鼻子:“哪儿那么容易?咱们在那些贵人的眼里,怕是连一只猫儿狗儿都比不过。”



    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又因为乔菲安慰了自己两句,就把她当了自己人,忍不住抱怨:“咱们也是官宦家的正经女儿,今日……今日……”



    江小渠摸了摸自己还在犯疼的膝盖,想到在德妃殿里跪了那么久,连个像样些的安抚都没有,简直是不把自己当人看,眼泪又冒了出来。



    乔菲撇了撇嘴,不喜欢听她这么自怨自艾的话,又翻过身去,背着江小渠:“你我的爹都是七品小官,在这京中的地位,怕连何相府上看门的都不如。德妃娘娘看不起咱们,有什么可奇怪的?”



    她眼睛闪了闪,满腔的雄心壮志,又怕隔墙有耳,只敢压低了声音:“可这一入了宫,就是全凭本事争宠了。将来如何,还未可知呢。”



    秀女,就是预备妃嫔,将来的妃、贵妃。



    乔菲只要一闭上眼,脑子里出现的就是今日进德宫中的奢靡摆设。



    总有一天,自己也会坐上那个位置。



    与此同时,琼枝殿中。



    阿赫雅半倚着榻,指尖翻过一页游记。



    伺墨端着一碟新鲜的蜜橘走近,放在案几上,又为阿赫雅剥开一个,以便食用,一边雀跃地笑:“这个时节,竟然还有蜜橘,真是难得。”



    阿赫雅抬起头,先是看向那个橘子,勾了勾唇。



    其实有时候用心与不用心,从细节处就可以见分明。伺墨显然是真把她当成主子在精心侍候着的。



    阿赫雅眉眼缓和,伸手从碟里拿了一个橘子,放到伺墨手中,见她不明所以地剥开又放回碟中,忍不住笑:“不是叫你剥,是给你吃的。”



    “给奴婢吃?”伺墨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惶恐,“这是陛下赏给主子的,奴婢怎么用得?”



    冬日里新鲜水果难得,连淑妃处都不多,自个儿都不够吃,更别说赏人了。



    就算要分,也是让淑妃的一等宫女抱琴得了去,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身上了?



    伺墨以为这是敲打,连忙跪下:“奴婢不敢。”



    阿赫雅愣了一瞬,忙把人拉起来:“这是做什么?一个橘子罢了。”



    不过伺墨能因为一个橘子就这般惶恐,可见原本在淑妃处不受重视,自己收拢起来也就更是简单。



    阿赫雅眼神微动,微微叹了口气:“我这儿没那么大的规矩,只要你真心对我,我也将你视作自家人。莫说这些不值当的东西,就是更贵重的,又有什么不敢消受的?”



    伺墨鼻子微酸,她家里贫苦,入宫就是为了生计,也是从粗使宫女做起,因着机灵才被淑妃放在殿内伺候,惯是低眉顺眼。



    淑妃宽容大方,却是面热心冷。自己做下人的,什么时候入过贵人的眼睛。



    如今忽而有一个愿意将自己当成人看的主子,纵使心里知道这是收拢,又怎么能不觉得心暖?



    士为知己者死,自己有什么不可呢?



    伺墨执拗地跪在地上,双手接过那个蜜橘:“奴婢知道主子的意思。”



    她没读过什么书,表起忠心也只会些戏里的浑话:“奴婢愿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阿赫雅被她逗得笑了起来:“罢了罢了,听着吓人。”



    用人不疑。琼枝殿里已经有淑妃的眼线了,淑妃实在没必要废两份力气。



    伺墨看起来是个干净的,自己愿意给她这个机会,至于以后如何,日久自见人心。



    柳奴走了进来,一见这场面,愣了一下,等到阿赫雅给她学了方才伺墨的话,也笑了:“那感情好,日后咱们一同,为主子赴汤蹈火。”



    阿赫雅嗔笑着瞥向二人,指尖在两人额上都点了一道,玩笑道:“我这琼枝殿是什么地方?危险如此,住不得了。”



    三人对视,都扑哧一声笑起来,气氛一下子便和融了。



    阿赫雅半扶着脑袋,唇角噙着弧度,眼神里充满了暖色。



    “什么事情如此欢欣?”



    珠帘被人从外撩开,谢桀低沉的声音传入。



    柳奴与伺墨对视一眼,朝谢桀行了礼,便下去了,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两人。



    阿赫雅抬眼去见走近的谢桀,勾着唇笑得娇:“在说这橘子甜得很呢。”



    “哦?”谢桀略一挑眉,大手一揽,就把人抱进了怀里。



    他总是很喜欢这样的姿势,能把头埋在阿赫雅泛着香的细白脖颈间,如果衔着那块皮肉嘬一口,就会看见泛起的花一样的红痕。



    谢桀温香软玉在怀,原本因朝堂杂事冷硬着的脸也就缓和了下来,慵懒地开口:“朕叫人送来的蜜橘,既然甜,怎么不好好想想如何谢恩?”



    这是光明正大地为自己讨要好处。



    阿赫雅听出了他话里的暗示,耳根微微泛红,娇嗔地斜睨他一眼,从碟里随手拿了一个,剥开一瓣,塞入谢桀嘴里:“陛下尝尝,甜不甜。”



    她故意越过了男人的问题,只当自己没有听见。



    谢桀怎么能看不出阿赫雅这点小伎俩,哼笑了声,张嘴将橘肉含住,顺势咬住了那根葱白似的手指,不肯放开。



    “陛下。”阿赫雅的声音里都带着几分羞恼的颤,娇得不行,听得人心尖痒痒,更想逗弄了。



    谢桀抓着她的手腕,不让她逃,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慢条斯理地嚼干净了嘴里的果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怪甜的。”



    明明吃的是蜜橘,却让阿赫雅感觉被他衔在嘴里嚼弄的是自己一般。



    阿赫雅被谢桀调戏得忍不住红了脸,腰肢却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



    谢桀爱极了她这模样,幽沉如狼的眼神落在阿赫雅身上,声音沙哑带着欲色:“不过,朕还想尝尝更甜的。”



    他一个翻身,案几上的瓷碟顿时被女人的娇躯取代。



    无论多少回,阿赫雅依旧承受不来他的霸道,忍不住抽泣,一边颤着声求:“别在这里……”



    去床榻上呀!



    谢桀只作不闻,自顾自讨要那筐蜜橘的回报,心中却喟叹。



    床榻之外,别有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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