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当空,三伏天的尾巴,虽才值巳牌时分,但已然热得人心慌。

    鼓响三通,郓城县县令刚退了早衙,便见着一年过三旬,身材堪堪六尺,却生的眼如丹凤、眉似卧蚕、额阔顶平、唇方口正,续着一缕轻盈髭须,一身县衙押司打扮的中年男子出了县衙,径直朝着县衙对门一处茶坊而去。

    此不是别人,乃是这郓城县头一号的人物,县衙当值押司,江湖上唤作山东呼保义的及时雨——宋江。

    此时那茶坊里正有几位济州来的公人在向茶博士打听县内情况,宋江远远的望着茶坊内的景象,心下想着这伙不知哪来的公人许是有甚要紧之事来郓城县,便轻手轻脚的转到那竹帘后窃听。

    听了半晌未听出甚有用的东西,便拐了个弯走到茶坊门口,此时那领头的公人正问茶博士,“今日这郓城县衙不知是哪个押司直日?”

    茶博士正欲答话,抬头便瞧着宋江步入茶坊,便指着其说道:“这便是今日当值的宋押司,乃是咱郓城县响当当的人物,江湖上唤作及时雨的便是他。”

    那领头的公人闻言,直面色一正,起身迎上宋江,拱手拜道:“未曾想乃是及时雨宋押司当面,久闻大名,无缘不曾拜识。”

    宋江忙躬身还礼,一脸的笑意道:“宋江不过一县衙内的刀笔小吏,不敢当大人之礼,敢请拜问尊兄高姓?”

    那领头的公人扶住宋江,道:“某乃是济州府缉捕使臣何涛,今日来郓城县却是有要紧之事,烦请押司帮手。”

    “观察是上司衙门差来该管的人,小吏怎敢怠慢。不知为甚么贼情紧事?但请直言,小吏一定照办。”宋江听得这何涛乃是济州府的缉捕使臣,忙躬身拱手应道。

    何涛见宋江如此爽快,只觉这人却是不负如此名声,直言道:“敝县管辖的黄泥冈上一伙贼人,劫取了大名府梁中书差遣送蔡太师的生辰纲十一担金珠宝贝,计该十万贯正赃。今捕得一从贼唤作白胜,指认说还有七个正贼都在贵县。这是太师府特差得一个干办,乃是本府如今头等公事,望押司上心维持。”

    宋江闻言,身躯猛然一震,隐隐猜到了些什么,面上却是愠怒道:“何方贼人竟如此胆大包天,宋江敢不捕送,只不知那招供的余下七名贼人姓甚名谁?”

    “那白胜只言为首的乃是郓城县外东溪村的保正晁盖与教书先生吴用,其余五人却是不知姓名。”何涛答道。

    宋江听罢,直心中翻起惊涛骇浪,那晁盖乃是其结义兄弟,平日里出手大方、豪爽义气,却不是个缺钱的主,未曾想竟不声不响的做下这般滔天祸事。只此时宋江也来不及细想晁盖为何要劫取那生辰纲,只暗道如今其犯下迷天大罪,若不救他,性命便休了。

    宋江心中有了决定,嘴上却说道:“晁盖这厮奸顽役户,平日里便是恶事做尽,今遭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做下如此大事,便合该千刀万剐,观察请放心,小吏定竭诚相助。”

    何涛听其言语,从怀中掏出一封公文,对着宋江说道:“此乃济州府下发的实封公文,烦请押司做成此事。”

    宋江瞄了那公文一眼,不看也能猜到上面写了些甚么,只一脸正色道:“那晁盖等人此时不知事发,抓捕那厮们如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只这实封公文未免外泄,须是观察自己当厅投下,本县时县尊看了,才好施行发落。”

    “押司此言高见,便请押司引见时县尊。”何涛拱手道。

    宋江面露些许为难,故作姿态的沉吟片刻后,道:“县尊大人方散了早衙,正值倦怠在后府歇息,只也不打紧,宋江这便去相请,观察在此稍后。”

    何涛见其面怒难色,又听其言语,心中亦是知晓打搅上官乃是祸事,对这宋押司更是好感几分,起身拜谢道:“有劳押司,县尊若有怪罪,何某定与押司帮衬说话。”

    只这济州来的何涛哪知晓郓城县的胥吏勾结之紧密,宋江之言不过托词而已,为的便是稳住他,前去与晁盖报信。

    宋江起身,朝着何涛拱手告辞,快步进了县衙,径直朝缉捕房而去。

    缉捕房内,郓城县步兵都头插翅虎雷横此时正埋首于案牍之间,那日酒楼听了扈青娥之言后,雷横苦思冥想,夜间于老娘说起,其年逾古稀的老娘只睁着一双斑白的双眼说了句。

    “儿啊,若你不是这县衙的都头,为娘还能活到今日吗?”

    这句话重重的击打在雷横心间,过往种种霸凌之事涌上心头,让这七尺男儿心中羞愧难当,直与老娘抱头痛哭一夜。

    自此过后,郓城县的百姓忽然间发现那往日里欺行霸市的雷都头似换了个人一般,不仅自身不再欺压良人,但凡遇见冲撞百姓的泼皮便上前制止;听闻县内哪家百姓难以生计,更是主动帮手;县内缉捕盗匪之事,亦是尤为上心,每每身先士卒、冲锋在前。

    数月时间以往的恶名渐渐散去,更有一些受过其恩惠的百姓私下里敬称其为“雷公”。

    宋江站在缉捕房门口,朝内望向雷横,心中亦是万分感慨,虽这位兄弟现今与自己还是如往日一般亲厚,但宋江依然生出一股与其渐行渐远的感觉。

    房内的雷横感觉到被人注视着,抬头便瞧着门口的宋江,见其对自己使了个眼色,忙起身走出缉捕房。

    宋江将雷横拉至隐秘之处,低声郑重的说道:“兄弟,如今为兄有一天大之事,需要你担些干系,你作何想法?”

    雷横闻言,面色一滞,片刻后一脸认真的朝着宋江躬身拱手道:“哥哥但说无妨,平日里雷横多蒙哥哥哥照拂,只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

    宋江见其没有半点惺惺作态,便继续道:“月前的黄泥冈蔡太师生辰纲失窃之事,兄弟应有耳闻,只那是东溪村的晁保正与吴教授领着人做下的,如今事发,那济州府差人来拿他,幸好撞到我手里,某便来寻你商议。”

    雷横听罢,却是心下翻涌如潮,只暗道:那晁保正往日里豪气干云,与自己也多有往来,如今犯下这弥天之祸,为着义气,却也不好不救。便道:

    “哥哥作何想法?”

    “某意去东溪村告知于晁保正,让其尽快逃离郓城县,那济州来的缉捕使臣何涛几人被我稳在县衙对面的茶坊,还请兄弟派人盯着,同时多注意一下时县令与那青眼虎李云的动静,为兄速去速回。”宋江将计划告知道。

    雷横听罢,点头应下,宋江也不多言,与雷横分开,自去后衙马厩寻了匹良马,便从县衙后门而出,快马加鞭的朝着东溪村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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