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丰闭关出来,对大徒弟宋远桥和四徒弟张松溪道:

    “我准备去一趟峨嵋。你们六师弟和纪姑娘的事情,总得有个说法……”

    张松溪大喜:“师父是去退亲的?!我就说那个姑娘听着就不是个低眉顺眼的,真娶回来,岂不是委屈了六师弟!”

    张三丰捋须摇头:“你猜错啦!为师是去提亲的!江湖上这般风浪,多少人看不清楚,这一位纪姑娘却能说舍就舍。不论她是早有大见解,还是暂时的权宜之计,能做到这一点,不错!这样的媳妇,可不能放过喽!”

    宋远桥不禁点了点头。张松溪却急了:“就算如此,峨嵋做事也欺人太甚!那姑娘家中已经同意,灭绝师太竟然把这事情拖延下来。这次师父还准备亲自上门?这不是太低了我武当的面子!”

    张三丰摇头笑:“面子什么的,有甚了不起!为师这辈子只有你们七个徒弟,终身大事……”

    张三丰说了一会儿,张松溪依然气鼓鼓的。张三丰想一想,便低声劝道:

    “我们是男方,反正是娶回来的,姿态低些也使得。为师准备顺路去看看那抢刀的事儿,据说波翻浪涌的很呐!然后把老三和小五带回来……”

    张松溪这才不说反对的话了,只坚持道:“那也没有师父亲自去谈的。师父带上我一并去,跑腿送信总是方便的。”

    …………

    纪晓芙道:“师父为何没杀了杨逍?”

    静玄猛然扭头看她:这是……讽刺?

    灭绝虽面色不动,心中早就大怒!这问题太戳人,号召了许多年报仇却没能报成,还能因为什么?一是因为打不赢,再然后……江湖这么大,的确也不是时常能见到的。

    纪晓芙说这话当然没有什么讽刺之类的意思。纪晓芙头都没抬在自问自答:师父觉得是因为杨逍武功好?我觉得不是!是因为杨逍身后有魔教。

    灭绝愣了一下。这么说,自然也没错。如果杨逍不是魔教左使,不见得能修炼成现在的武功。而如果他不是躲在魔教总坛——灭绝以为,凭了自己手上这柄大剑,狭路相逢,也不见得没有胜算……

    丁敏君没有领会灭绝现在的想法,见纪晓芙一句话不妥,心中喜不自禁,张口驳斥:“纪师妹!你可是自以为有了魔教做后盾……”

    静玄拉了她一下,摇头表示不赞成。丁姑娘恨恨得看了灭绝又看纪晓芙,觉得委屈极了。

    灭绝和纪晓芙都好似什么没有听见一样。纪晓芙开口又道:“师父为何灭不了魔教?”

    静玄这次知道,纪晓芙可能真没有什么恶意。这么个说话方式,或者是自有深意——可是,也真有些哭笑不得了。纪师妹啊,你能不能别这么刺激,好好说,不成么?

    灭绝若有所思:“你说。”

    纪晓芙道:“因为魔教是对的。因为魔教做的事情是天下大势所趋,魔教拥有人心拥护,所以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做魔头……”

    丁敏君听了一半就开始尖叫:“师父你听,你听!纪师妹说的是什么!她,她居然也是本派弟子!她太不像师父您的弟子了!我们都知道魔头罪大恶极……”

    灭绝没好气说:“闭嘴。”

    丁敏君分外得意,扬着下巴看纪晓芙:“师父让你闭嘴!”心想这一次纪晓芙一定栽了。说真的,灭绝方才那个“如果你做到什么什么事情就立你做掌门弟子”的提议,可把她难受坏了。

    没想道灭绝扭头看她:“我说的是你。”

    丁姑娘呆滞了。

    纪晓芙说了一半被打断,也没在意,自己侧头想了一会儿,这时候感觉想好了,就点点头,继续道:

    “大势是什么呢?我觉得,天下大部分人的需求和想法就是大势。现在的情况,峨嵋山上还好,外面的环境太惨了!我一路往甘陕走,农民交七成的租子,就是遇到了丰年都吃不饱。卖人卖不出价钱来!朝廷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不像是想好生过日子的,倒好像是捞一票就走的强盗,居然会嫌天下人太多,想着随便杀上一半!一个人的命相当于一只羊。跟这些事情比较起来,造反有风险,不过反正活不下去了,谁不想拼上一拼呢!”

    贝锦仪听着觉着有理,就点了点头。

    静玄却感觉不对,想一想,张口反驳:“可是我们也在杀鞑子啊?所有的正派都是这样做的呀!纪师妹怎么能说,这是魔教独占了天下大势呢?”

    静玄怕纪晓芙和师父顶的太难看,才这样说话。也有着提醒纪晓芙的念头。她做了多年的管事弟子,素日不同人争吵,可是说出话来,自有几分使人信服的味道。

    没料到纪晓芙一拍手,却大喜道:“不错!”

    静玄才一愣,听到纪晓芙续道:“不过,这还是不一样的!”

    纪晓芙道:“我们正派大侠杀鞑子,都是遇上了什么看不过去的惨事管一管。杀了人后,也不能住在当地,等到大侠们走远了,那原先受害的是否从此就过得更好,却是根本不知道了。”

    “天下这么大,路过的大侠可太少了!“

    “魔教再有千般不好,敢打出招牌说造反,天下过不下去的人,至少,也就多了这么一个选择……

    “我们正道做好事,讲究扶危济困。魔教揭竿而起,在现在这形势下,未必不是功德。”

    众人听得默默。心中各自都有波澜。贝锦仪对纪晓芙的敬佩之感越发加深了,没想到纪师妹竟然知道这么多!连灭绝都有些吃惊了,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方式看过武林。一个门派的发展,原来不是看他们有多少秘籍,有多少武林一流人才,而是看是否符合这“大势”么?

    灭绝想到了当年劝纪晓芙做尼姑的时候她说的那番话……

    却听到静玄失口道:“按纪师妹的说法,难道,我们只能等着魔教壮大,然后整个正道被打压了么?”

    灭绝便是一凛。

    然后,她缓缓道:“我们也造反。”

    纪晓芙说:“不错。天下形势大好!和魔教死磕搞暗杀有什么意义!不如比较一下,谁能做出更有建设性的事情来!离最后争夺什么的还远着呢。我们现在做的事,是能否在这样的乱世里保一方,能不能令更多和我们峨嵋相关的人,活得更好!

    静玄眼睛一亮。贝锦仪早在点头了。

    纪晓芙道:“如果我们可以从峨嵋发展开,能带给更多人更好的生活的话,就是夺了天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真能做到这一步,魔教还算什么呢?发展自己才是硬道理!”

    灭绝拍板道:“你说的很好。就这么办。”

    心中却是一叹:如果……屠龙刀在手。

    …………

    武当山上忙碌准备拜访峨嵋的礼物和路上的干粮之类,张三丰领着四徒弟张松溪才下山,就反转过来,张松溪背上背了个受了伤的俞岱岩。

    张三丰找了附近的大夫,给徒弟解了毒。这毒似乎没什么了不起的,此外还有些皮肉伤。

    张三丰对着清醒过来的俞岱岩叹道:你这次居然是被人用镖局送回来的!你究竟招惹了什么人?你捞到屠龙刀了?!

    俞岱岩莫名其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得招。想来,应是同在江边的那些人在“清场”?镖局什么的……恍惚记着一个少年公子的嗓音。可是究竟为什么被送回来,想着还有些没头没脑的。

    俞岱岩也就更不知道,若不是张三丰恰好下山,已经有一个意图扰乱整个武林的大计划,挑到了他。

    张三丰也不知道。他正在教育张松溪:“看到了吧?江湖多乱!一个想法清醒能得能舍得女孩子,不错吧?”

    张松溪才不反对了。师徒二人看俞岱岩几日后伤势好转,才再次带了礼物,向峨嵋进发。

    …………

    灭绝问纪晓芙:“怎么造反?你有什么想法?”

    纪晓芙激动起来了:“得有军队,发展武器,搞土地改革,发展大工业……建立革命圣地峨眉山,师父我又好多想法,你听我慢慢说来!”

    灭绝感觉有点头晕:“今儿个就这样了,你们回去休息,我先交给你负责了!”咳嗽一声先退场了。

    静玄也觉得有些累。今儿实在听了太多稀奇的事情了。不过,纪师妹……她看了纪晓芙一眼,目光有些复杂,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了。

    纪晓芙熬夜想造反计划,写一页扔一页最后发型都抓乱了。眼看着太阳出来,才定了第一步的做法:做政治工作,怎么也得先统一了上上下下的思想,让姐妹们认识到做造反事业的好处。

    这事情真是不容易!

    纪晓芙说:“天下人民太苦了!”

    姐妹们说:“还有朝廷呢!我们……能做好么?!”

    纪晓芙说:“峨眉上可以从头搞改革,让社会制度更合理,让所有人都认识字!”

    姐妹们说:“咱们才几个人,如果……做错了呢?”

    纪晓芙劝了几日,精疲力尽。

    最后,终于,某日。有个姑娘突然当众站起问:“纪师妹,你说的造反,就是抢了天下当皇帝对不对?”

    纪晓芙犹豫了一下点头……**什么的,还是算了,以后再说……

    满堂的姑娘都沸腾了!

    原来是说以后当皇帝的事儿啊!

    好!

    静虚说:“如果咱们占了天下,岂不是师傅做皇帝,我们姐妹做宰相!好!”

    静玄说:“每年不收租子,谁想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

    静妙说:“把咱祖师爷的画像挂满所有的地方!让他们都学峨嵋武功!”

    贝锦仪说:“每天吃肉!”

    “小酥饼!”

    “燕窝人参换着吃!”

    “找十个丫环来捶腿!”

    “把武林做后宫,器大活好!”

    “武当能封个皇后,昆仑封个妃?!”

    “少林怎么办?”

    “咯咯咯……”

    “嘻嘻嘻……”

    …………

    张三丰带徒弟上山拜访,山脚下没遇到知客——开会去了,上了山顶也没找到接待人员——也开会去了。

    张老先生感觉,峨嵋或者发生了什么事情,犹豫了一下,领着张松溪往里面走了一走。

    然后,以习武之人的耳力——

    “呵呵,为师年纪大了……”张三丰看着张松溪讪笑。

    “师父,徒弟耳朵也不太好!”张松溪抖了半天,看着张三丰语气极其坚定的点头。

    “下山去?”

    “对对,咱们从来没来过……”

    师徒两个互相掺扶着,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山下走。

    他们心中都在想:峨嵋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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