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前刘吴氏收到一张拜帖,自称是她亡夫好友。



    “他说他姓王,曾和刘志泉合作一桩生意,如今走漏风声,怕是引来杀身之祸,他赶在跑路前好心通知我。”



    利儿娘颇具疲惫道:“想来我第一个反应也是不信的,虽然刘志泉在男女事上犯浑,但家中营生我清楚,没有哪桩够得上人命。”



    陆安然拧眉:“王姓?名何?”



    利儿娘细细思索,“好似叫王茂。”



    “外貌五官怎样?”



    “高鼻阔眉麻子脸。”利儿娘对那张脸印象很深,张口就来,“一双眼睛抖擞,有些精神气。”



    陆安然思索片刻,道:“你继续说。”



    以前在利儿娘心里,刘志泉心比天高,胆子不大,没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可自从有了外室和欠款的事之后,利儿娘推翻了对他的所有认知。



    “同床共枕数年,我竟像从未认识过他一般。”利儿娘道:“我当时嘴里说着不信,可心下已经开始犯嘀咕。”



    接着,王姓友人神秘兮兮地说刘志泉藏了一批东西在沂县郊外庄子里,“你赶紧逃命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鹿陶陶打断她的回忆,“你没怀疑他作何好心,特意冒着危险来提醒于你?”



    这话利儿娘自然也问了,他说:“刘兄出事前早有预感,特意来信嘱咐我照看妻女,我不能辜负他。”



    当时利儿娘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鹿陶陶很直接地嗤笑道:“他糊弄你呢。”



    “我自然不能凭着他一张嘴就大费周章。”原本利儿娘是要离开沂县,只是还在等云起承诺的路引和户籍变更,这个当口,她怕生变,哪敢乱来。



    陆安然有所感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利儿娘想起什么,面色变白,“见我不信,王茂与我打赌,带小姐妹们暗中离开绣坊,暂时找了个客栈落脚,我则是和他偷偷返回……”



    她嘴唇一抖,声音都带着轻轻的颤音,“谁知真的有一批黑衣人闯入,杀人。”后面两个字轻得几乎隐没在唇齿间。



    经过这一次,利儿娘不再半信半疑,带着姐妹们连夜逃出来,“实在没地方可去,最后秀珍想到狐仙曾带她在这里住过几天。”



    但是一群人躲在山里还是要吃喝,最后决定轮流乔装去县城采买,也因为这样,发现她们的铺子居然成了酱醋店铺。



    “我思来想去,这事没有官府敲章成不了。”利儿娘咬咬牙,“说不好背后的是鬼还是人。”



    陆安然当下明白她的意思,“你怀疑程知府?”



    “没两天,坊间就有狐仙杀人的传闻,又说狐仙躲在我们的绣坊里面。”利儿娘琢磨道:“这种事不经查,一查就能发现我们几个恰好都是之前狐仙点过名的人。”



    鹿陶陶努嘴:“哦~有人假借本狐大仙的威名。”



    利儿娘蹙眉:“怪就怪在,传闻刚起又给掐灭了,并没有大肆宣扬。”



    陆安然却明白了,还没有抓到人之前,故意放松她们警惕,暂且当作无事发生,一切照旧。



    “姓王的那人去了哪里?”



    利儿娘摇头,“他送我们一程,此后不再见过。”



    旁边秀珍还拿着木棍不放,听到这里插一嘴道:“他还让我绣了个图说去搬救兵。”



    陆安然拿出叠好的帕子,“是他提的?”



    “嗯。”利儿娘有些汗颜,“小姐见谅,你们已经为我们几个考虑诸多,本不该得寸进尺,奈何我们确实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只能……”为难你。



    陆安然垂目沉吟半晌,复而抬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不叫王茂,本名王德贵,在王都市井坊间小有名气,大家都叫他老猫。”



    利儿娘一惊:“他给了假名,难道这中间有什么阴谋不成?”



    她惴惴不安,生怕自己愚钝连累了他人。



    陆安然眼下一时也想不出来,倒是想到另一方面,“你知道刘志泉藏了什么?”



    “原本不知道。”利儿娘一边眉头微微揪紧,“但这几天我思来想去,原在清理店铺时,我曾经看到过一张租房契约,上面不是他的名字,加上我当时精神不济,便没有理会。”



    如今再细细想起来才更觉得不对劲,既然不是自己名字,为何收在身边。



    陆安然立马问道:“在哪里?可知地址?”



    利儿娘站起来,“人死后,他的东西我一件没动,都在我婆母那边,兴许还在。”



    几人当下决定趁晚上天色昏暗,再由利儿娘带着陆安然和鹿陶陶回去找找。



    —



    因为无方这个意外,说好的突围留待复议。



    除了云起这边没办法配合外,祁尚也想知道无方是怎么从反贼严密的围困中钻空子跑入城来。



    无方这一次受伤不轻,大夫进去半天,临近中午都还没打开门。



    云起凉凉的瞟祁尚,“祁参领劲道真厉害,有力气都往自己人身上使了。”



    祁尚一张脸刚正不阿,神情沉肃道:“我并没有伤到她。”



    云起心里门清,偏要故意作对,“哦,本世子知道了,非你的刀砍她,而是她成心往你刀上撞。”



    祁尚:“……”



    门打开,大夫从里面出来,“刀口有点深,虽暂时止血,切不可乱动,需得卧床静养数日。”往房间方向看看,心中感叹,这姑娘真能忍,豁那么一条大口子也一声不吭。



    观月送大夫出去顺便到药堂拿药,大夫心有余悸,“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你放心,皇上派来的钦差在这里,还能挡不住几个流寇。”



    大夫擦擦额头汗渍,“唉,这话不好说,十几年前谁能想到改朝换代呢,总之壮士别忘记请我来诊病时答应过弃城的时候捎带上我的小儿子。”说到后来,大概联想城破后的惨状,眼睛有些酸涩发红。



    观月看着他背影摇摇头,朝代更迭,权利交替,兴亡皆苦百姓。



    单说云起这边,他一脚迈进去,却用脚后跟踢上房门,脑袋后仰,露出个散漫不羁的笑容,“本世子先安慰一下我的人,祁参领稍等吧。”



    重音放在‘我的人’三个字上,惹得祁尚眼皮都忍不住跳到不停。



    要不是钱校尉不在,一定重重地啐一口。



    门一合上,云起的笑脸瞬间收起来,抬起玉骨扇往前压了压,口气掩藏一丝无奈道:“好好躺着,别乱动。”



    无方名义上是他的暗卫,说到底两个人乃同门师兄妹,他师父托付时,也交代过好生看着她。



    “你看你这副样子。”云起撩起衣摆,坐在无方前面的圆凳上,“不想你跟着我刀风剑雨,还是把自己搞成要死不活。”



    无方面无表情,眼神也不因万象回春生出一点暖意,有的只有凛冽的寒气,“有人放言,老猫让人假扮自己携钱模赴西南,并且已经落到提刑司司丞手中。”



    云起啧一声:“我说怎么那些人疯了一样敢来围城。”



    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又为何突然来西南?”



    无方话语简洁,但过程一点没有遗漏,从头到尾将前因后果说完。



    “所以说,陆家丫头让你跑这一趟?”云起想起陆安然一本正经的模样笑着摇摇头,“还真是闲不下来。”



    无方:“小姐说鬼在王都难辨真假,只有引去西南,方可捉鬼。”



    云起桃花眼微眯:“你们何不想想,老猫生性狡猾,官府和幕后人遍寻不着,为何单单就落在你们手中。”



    无方一怔,她性不笨也不过分聪慧,没有云起心思缜密、深不可测,所以一路都没发现不对。



    “你知道老猫的习性,难道别人不知?”云起又轻飘飘问一句。



    无方抿唇拧眉,“他是故意的?”



    “我现在真好奇老猫这个人物,居然把我也算计在内。”云起勾起嘴角,眼底却带着几分寒意,“不过,安然涉世未深,着他计策也难免。”



    无方一贯毫无波澜的眼眸动了动,她还是第一次听云起只用两字称呼陆安然,没有过分亲昵的语气,仿佛一切自然,反而更让人感觉二人有种不可切分的亲密。



    无方很久前已经摒弃一切情感,也因云起毫无遮掩的态度嗅出那么一丝难得一见的温柔缱绻。



    因而,无方很少见地多说一句:“小姐这么做,是为了助你。”



    云起这回露出个真心笑容,“我知道,蠢是蠢了些,好歹用心。”



    无方一双眸子再归冷漠,好像什么都不能让它泛起活力,“但是到了屏县我看到事情有变,担心世子不知情,才寻机夜闯而来。”



    “你的伤是半道上叫人伤的?”



    “嗯,出了王都便有人追杀。”



    云起颔首:“看来有一点叫老猫的那人没说谎,假银票非出自西南,而是藏于王都。”



    “小姐猜测,雅闲居湖底男尸就是钱模制作者江超。”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地方藏了罪魁祸首?”云起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不止丢个西南,王都的暗桩也要自己给自己拔了。”



    原先只是没有身份的男尸倒也罢了,反正案子就归在提刑司,云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如今牵扯到假银票案的关键人物却惹了大麻烦。



    到时候一旦叫人把目光吸引到雅闲居背后,抽丝剥茧说不准就查出和云王府有关,皇帝怎么容得下这么大的纰漏,也该怀疑云王府背后的目的。



    如今之计,也唯有自己提前撤离,切断任何和云王府扯上的东西,只留一个清白生意人家,等过段日子风平浪静,王都城的人都不会发现,雅闲居早已换了老板。



    无方失血过多,虽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但从苍白的脸色不难看出她现在身体虚弱。



    云起抖了抖宽袖,喟叹道:“虽然我很想让你休养,不过还是先让祁参领来问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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