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回答,云起自己继续道:“死的几个人都出自王都城内有名有姓的门户,没有一个普通百姓人家。”



    苏执抢答道:“凶手仇富,嫉恨有钱人。”



    云起用扇柄捶了苏执的肩膀一下,“苏兄睿智啊。”



    陆安然道:“不失为一条线索。”



    云起苦恼道:“可王都城有钱的人这么多,我提刑司这么点人手,哪能盯梢得过来。”



    云里雾里半天,终于插上话,并且被夸了之后有点飘飘然的苏执再接再厉,说道:“王都治安不是京兆府管吗,而且听我爷爷说皇上派了职给祁尚,现在每天带领守卫军巡视皇城内外,手里有不少人。”



    “苏兄提点的好,犹如醍醐灌顶,我这就按你说的办。”云起桃花眼流转,嘴角笑容再真挚也掩不住眼底一丝狡猾。



    苏执茫然,怎么就突然按他说的办,他说什么了?



    陆安然眼中映入苏执迷茫的神色,智商不够还非要凑上来,活该让云起欺负。



    这一天下来,离开提刑司的时候,不知为何,苏执突然觉得自己很累。从未有过,从内而外的累,以至于回去的路上,走路都有些飘忽。



    —



    因为春苗在城西的牙行碰壁,次日起了大早往城北跑,紧赶慢赶算着时辰回客栈,结果自家小姐已经先走一步。



    陆安然其实是看春苗辛苦,昨晚上回来嘴上都起了一撩泡,留下纸条让她在客栈歇着,自己叫了马车去稷下宫。



    不过事有不顺,还没出城,半道上车轱辘坏了。



    陆安然下了马车,才发现前面是京兆府衙门,不像提刑司那般冷肃,但也足够威严。



    “姑娘,抱歉了诶,这车今儿个怕是修不齐整,不如给您再找一辆?就在前边,跑个腿的功夫。”马车夫检查完,过来说道。



    陆安然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从袖袋里掏出几个铜板递过去,“劳烦了。”



    马车夫没赚到这一次送人的钱,倒是得了点跑腿小费,总算有所收获,乐颠颠道:“您稍等。”



    陆安然未免挡住行人,挪动一下位置,这时余光扫到什么东西撞过来,下意识的伸手支撑住,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辆木板车。



    木板车又旧又小,上面还沾染了各种污渍,陆安然情急之下握住把手,葱白的手指一下子就被染黑,像是烟囱灰。



    “小姑娘,谢谢你。”木板车上传来一道粗嘎声音。



    陆安然找了地方把木板车架住,眼看不会再往前滑了,才抬起头。



    原来木板车上坐着一个人,头一眼注意到他的衣物很脏,东一块西一块油渍拼凑成怪异图案,腿上盖着破旧漏棉絮的被子,双手放在胸前,凌乱的头发里露出半张脸。



    陆安然看不清他的长相,但从手指可辨别出年岁不大,可全身暮气沉沉,像岁月将近的耄耋老者。



    特别是那双眼睛。



    黑而空洞,没有生气,恍如一潭死水。



    陆安然拿出帕子擦手上脏污,道:“不用,你行动不便,最好让家人陪在身侧。”



    木板车上的人慢慢移动脖子,视线落到陆安然手指上那块黑色污迹时,毫无波动的眼底深处似有冷嘲闪过,“弄脏你了,尊贵的小姐。”



    陆安然收起帕子,没有解释她生性喜洁,这和身份没有关系,对于陌生人,原本就不需要多费口舌。



    两人站在同一块角落,陆安然在等马车,但她发现旁边的人一直目不转睛盯着京兆府大门口。



    原本陆安然不是多事的人,看在他行动不便上,所以多问一句,“你要去京兆府?我可以让府衙的人来帮你。”



    木板车上的男人没想到她还会搭理自己,目光缓慢而深沉的端详许久,开口道:“京兆府治理百姓,使之安定,它管不管天下不平事?”



    陆安然脑子里马上闪过京兆府尹袁方的脸,听云起说过,袁方这个人圆滑狡诈了些,却是个干实事的人,做人方面也算公允。



    京兆府不同于其他地方,它身处王都,人脉复杂,遍地皇亲权贵,游走在关系错综复杂的各大家族,还要和皇帝维持默契,并且游刃有余的处理各种事物,性子圆滑善通些,也无可厚非。



    因而,陆安然没有任何纠结道:“自然。”



    谁想男人听了,露出个古怪笑容,嗓音有些嘶哑道:“它管不了。”



    陆安然还没辨认清楚他这表情背后的意思,马车夫驾车停在她旁边,笑出满脸褶子,喜滋滋道:“赶巧了,他们有车没人,叫我赶这一趟还能得一半钱。小姐,赶紧上来嘿,保管将您准时送到。”



    马车踢踏踢踏在城中街道上跑起来,陆安然掀开帘子,看到木板车让一个壮年扶起来,连带着木板车上的人一起消失在街角。



    —



    雷翁收了弟子后毫无负担的拍拍屁股,潇洒闯荡江湖去,只扔给陆安然两具尸骨和一堆书籍。



    索性陆安然在蒙都时就习惯了这种放养式教授,自己安排好每日课程,井然有序,也咂摸出乐趣。



    这其中,每个月隔十天去一次医宗,因她选了一门课,名为药学,需得去医宗听夫子讲课。



    药学分为制药和做毒,不仅治病看人方面有所用处,对陆安然今后可能遇到的验尸也颇有裨益。



    比起银针走穴,陆安然本身对药和毒的兴趣更多一些,所以她对十天一次的这门授课很看重。



    今日恰好是药学开课日子,陆安然提前从医辨宗过来,快要到医宗时,看到拐角一个身穿官服的人站在那里。



    陆安然辨认出官服的样式出自提刑司,步伐缓了缓。



    “说了多少遍了,你们怎么没完没了。”被衙差挡住的地方,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



    两边人看不到陆安然,衙差浑厚的嗓音道:“这个案子到现在还没有破,谁都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还请这位公子配合一下我们提刑司。”



    陆安然听见年轻男子嘀咕了句什么,之后声音慢慢变大:“……之后两人都被关了禁闭,但有人看到从禁闭室出来后,两个人互相看对方的目光很仇视。阴公……阴兄更是叫嚣要徐绍开好看。”



    “还有没有别的?”



    “没了,他们两人一个政道一个武道,原本就不通,学舍又不在一起,隔了几重院子,一般遇不上。再说了,徐绍开区区寒门,哪里招惹得起阴兄。”



    后面再问了几句,年轻男子多是不知情含糊的多,提刑司的人挎着鄣刀转身离开。



    陆安然等人都走了才提步,思索着刚才的对话。



    阴昴案如果真是有人仿照连环案凶手所为,那么和阴昴几次三番有过争执甚至斗殴的徐绍开最有嫌疑。



    然而云起并没有马上将徐绍开捉拿,反而派人私底下查访,一方面固然为了不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也确实没有充足的证据。



    这么走着,旁边一道人影跟她擦肩而过,沁人的兰花香浓郁芬芳,陆安然抬手揉了揉鼻子回头看去。



    已经经过的女子偏过头,两人视线短暂相交,互相客气的点头即离,都没有说话。



    去医宗经过一片玉竹,刚栽植下去,嫩叶娇弱,随风轻摆。



    习惯使然,陆安然心中已经将它的功效过了一遍脑子——



    质润/之品,养脾肺之阴,是其所长。治秋燥伤胃阴,及冬温咳嗽,咽干痰结。



    陆安然多看了一眼,发现这些玉竹中间居然还各立了一小块木牌子,上面标了各种不同记号以及名字。



    原来这里的草药有人认养。



    听说后山还有一片专属医宗的药田,不知是否也是划分给不同学子。



    她不过有些好奇,看天光快到授课时辰,遂不再留恋。



    孰知,这时有人在她身后娇呵道:“站住。”



    来人走路像一团风,连空气里的尘土都跟着张扬起来,搅乱了这块安宁。



    女子眉眼娇艳,容貌夺目如盛夏玫瑰,柳叶眉尾往上一挑,看人总带着几分睥睨姿态,“踩坏了我的草药,就想这么走了?”



    陆安然垂头,她脚边软趴趴倒卧一颗小绿草,但她不用靠近都能辨别出来,这只是一颗普通的小草。



    复而抬头,目光对视瞬间,陆安然清楚,这位性格张扬跋扈的定安郡主,本不是跟她讲道理来着。



    陆安然还是要解释一句,“这是石缝中长成的小草,非郡主口中草药。”



    定安郡主红唇缓缓漾开一抹笑容,眼神却冷而怨毒,“本郡主折了一颗草药,那就让她的腿也折了吧。”



    分明除了他们两人空无一人,待定安郡主话音落地,一道黑色身影神出鬼没的闪现在陆安然身后。



    一股寒气从后背脊升起,直冲陆安然脑门,她低估了定安郡主的狠辣程度。



    “郡主……”



    定安郡主不耐烦道:“不要跟本郡主废话,本郡主就是理。尧安,动手。”



    黑衣护卫二话不说,一把扯住陆安然的腿,右手微用力,只需往侧边一掰,陆安然的腿就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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