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连绵梅雨下了十数日,直到昨日才勉强挤出一天阳光明媚。

    万幸,董九思这次只是被洗干净,吊房梁上十数日,虽说多少遭点儿罪,可好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夜里,薛君忧还能给他加个毯子,兄弟俩顺便闲聊几句,再喝上几口梨花酿。

    直至今日天蒙蒙亮,公主去夫家祭祖回帝都的卫队才登上官道,大摇大摆朝帝都方向行去。

    ... ...

    阴雨连连十数日,又没有空调,薛君忧每次醒过来都是被活活冷醒的。

    当他睁开眼时,原来地上打得铺盖已经没了踪影。

    因为没有多余客房,那是艽儿住的地方,虽说是薛君忧先提出来打地铺的,奈何艽儿死活不愿意,就像这几天薛君忧也提过让她恢复自由身,从此去别处单独生活一样。

    然而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丫头,似乎在忠心报恩这方面,还有着相当的执著。

    薛君忧的脑子此刻还是朦胧的,他只是迷迷糊糊记得艽儿天没亮就收拾了铺盖出门,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猜测,不是去喂小毛驴,就是去附近找最嫩的草喂小毛驴。

    小丫头不仅长得好看,还勤劳踏实,在他上辈子的社会里简直比国宝还稀有。

    空气阴冷,薛君忧借着被褥仅存的温度又眯了片刻,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觉得是艽儿,让来者直接进来。

    本以为清晨见到的第一张面容会是青春可爱的娇颜,谁曾想,进来的竟是一口黄牙的佝偻老爷子... ...看来今晚做梦的素材是噩梦。

    “有什么事吗?老爷爷。”薛君忧还以为是艽儿弄坏了什么,现在他可是真得两手空空,兜比脸都干净。

    还好,不仅不是要钱的,还是来送钱的。

    “那个被吊在房梁上十几天的客官,临走前还给您留了十两银子与一封信哩,让俺等您醒了交给您。”

    “您收好喽。”

    老爷子说完,就把两锭银子和信封放桌子上转身走出去。

    薛君忧爬起来,披着暖洋洋被子,走过去打开信封。里面除了一张写着地址的麻纸外,还夹了二百两银票。

    这人倒也能处,估摸着二百两也是公主一年给他的银钱。

    两锭银子和信件收好,再把银票重新装入信封,作为一个富家少爷的底气就又回到了身上。

    是时候再去跟艽儿谈一谈了。

    薛君忧整理好衣着,从房间推门而去。刚走出客栈,只见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大地,不远处官道上一眼望不到个尽头,唯有湿冷却清新的空气常伴身侧,实在叫人又爱又厌。

    顶着一阵神清气爽的凉风,薛君忧紧了紧袍子,这才迎着明媚的阳光前往马厩。

    长长的马厩已经空了,只剩最里边埋头吃草的小毛驴和一个正轻轻抚摸它鬃毛的狐脸儿少女。

    其实薛君忧也挺向往这种清闲日子的,当初刚重生时,他就幻想过这种乡野生活,小时候跟老牛耕地播种,长大后娶个媳妇,人老了看着一群孙子在草地里扑蝴蝶。

    直至余晖尽头,拄着木棍,坐在栅栏前,守着一个农家大院,听着夜里蝉鸣,塘边蛙声。

    虽然很平凡,但和上辈子比起来真是天堂,尤其是能娶到个媳妇!

    怎奈何到头来,阴差阳错,反而成为一个背负国仇家恨的富贵子弟,这可真是无论你想做什么,老天爷总爱跟你反着来。

    想到这里,薛君忧轻轻叹口气,从袖子里拿出装了二百两银票的信封在手里打量着。

    就在这时,身前传来软软糯糯的声音来:“公子你醒了,我们今天也动身吗?”

    抬起头,是张比声音还柔软的稚嫩俏脸,就像只圆脸小白狐儿。

    明媚阳光仿佛一下子驱散空气的阴冷,让薛君忧觉得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

    “嗯,不过我还是希望艽儿你能考虑考虑... ...”

    薛君忧说着,抬手把信封交给她,思索再三,还是开口道:“这些天我又想了想,艽儿毕竟一个人又是女儿身,没钱就是恢复了自由身也活不下去,所以我刚又翻了翻包袱,发现还剩二百两银票,你拿着回老家吧。”

    “啊?... ...”艽儿的笑靥慢慢转变成一抹羞涩苦笑,立刻朝下拉了拉左袖,试图盖住包扎着的整只左手:“公子... ...是不是嫌我做不了重活,还要白拿工钱... ...我不要工钱的,一天一碗白饭也可以,再不行米水也可以的!至少让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最后两句,艽儿已是着急的快要贴上来了,她知道作为一个丫鬟,身上留疤留伤意味着什么,可能还不如主家养条狗来得便宜。

    可薛君忧还真不是这么想。

    之所以总想着让艽儿离开,完全是因为怕大哥刁难她。

    从薛君忧被抱到薛家起,大哥就没给过他好脸色,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家里人越来越喜欢他,大哥更是害怕薛君忧抢走家里产业,日防夜防。这一次要是听到他败家十万两银子买个丫鬟,天知道会有多少怨气儿朝艽儿身上发。

    薛君忧思考了会儿,抬头看着眼身前可怜巴巴的小白狐儿,柔声问道:“是老家里没什么亲人了吗?”

    “倒也没有... ...我六岁的时候就被他们卖了,其实也记不清他们长什么样子。”艽儿低头,有些不堪地抓了抓裙子,实在不想回忆幼年的遭遇。

    见着一副兮兮可怜的模样,薛君忧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真是个可怜孩子。

    万恶的封建社会下,最可怜的就是这些穷苦孩子,无论兴衰。

    二人相互沉默了会儿,艽儿忽的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道:“如果,如果公子实在不喜欢我,那我随公子回帝都后再去公主府吧!然后慢慢还您的钱。”

    “那可不行!”薛君忧当即拒绝,这不等于白花十万两银子再送羊入虎口吗?

    见薛君忧拒绝,艽儿这才意识到没有表达清楚,连连想要解释道:“公子误会了,不是回五公主那儿,是安阳公主府... ...”

    “那更不行了。”薛君忧又是直接拒绝,什么这公主那公主,在他眼里都是些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女人,何况之前还从董九思那听过安阳九公主的传言。

    似乎更不是个好东西。

    想着眼前这少女幼年被父母抛弃,之后又不知道受了多少个公主虐待,惹得他一个经历过公平法治的现代人心灵多少有些发酸。再说,十年不见,大哥对自己有改观了也说不定。

    “算啦,既然你宁愿回公主府都不愿回老家,那你就跟我回薛家吧。”

    薛君忧把信封收回来,看着眼前小白狐儿眉开眼笑的轻应了一声:“嗯!”

    ... ...

    薛君忧带着艽儿回屋,二人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了会儿闲话,等提到薛家时,顺势接过话茬。

    他看看正帮忙叠衣服毯子的艽儿,随即笑谈起来:“对了,等回到薛家,你就住在我的院子里吧,到时候不管我大哥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让你做什么,你就说我让你正在办其它事情。”

    “啊?公子跟大公子关系很不好吗?”侧身坐在榻上叠衣物的艽儿抬起稚嫩俏脸看过来。

    薛君忧依旧清闲笑着,尽可能不给她压力:“嗯,我其实是薛家养子。人嘛,亲兄弟之间都有嫌隙,何况我还和大哥不是血亲。”

    “公子说得对。”说话间,艽儿一只缠着白布的手压着衣服,另一只手翻来覆去折了几下,“就连公主她们那么尊贵的身份,都还整天勾心斗角的呢... ...”

    “啊!养子?!”艽儿后知后觉,突然站起来,小狐脸儿上有些自责:“那,那公子为艽儿花的那十万两,不会让您以后的日子难过吧。”

    “不会。”

    薛君忧一脸云淡风轻,却是真的,因为十万两对薛家来说确实没什么,逢年过节,母亲去那些贵人府上参加聚会,都要带个一百多万两上下打点。

    可艽儿心里却不会这么想。

    她把衣服一件件儿收拾后,沉默好一会儿,才抱起来装进包袱,轻咬薄唇道:“公子,不... ...少爷,谢谢您,艽儿这辈子都没这么值钱过。”

    薛君忧看着那张小狐儿脸,一双杏眼里隐隐润着泪光,楚楚可怜。

    过了许久,才笑着安慰道:“这没什么,物有所值,而且放心!在没人能出更高的价格之前,我是不会把你卖了的,以后好好在薛家生活吧。我家还蛮有钱的,月钱亏待不了你。”

    艽儿泪眼婆娑,却笑靥如花地挤出两滴泪来。

    她开心地点头说道:“嗯!谢谢少爷!”

    窗外明媚的阳光更加明亮起来,就像一片片金色涟漪闯进来,屋内阴暗的角落里,甚至每一处见不得光的旮旯,忽然都被这一片片涟漪给彻底冲垮。

    薛君忧忽然觉得这种生活也不错,至少... ...听别人叫少爷,要比上辈子叫别人爷舒服得多!

    他伸手接过艽儿整理好的包袱背在身上,转身朝外面走去,意气风发的说道:“走吧,回家!回家后,少爷也要开始我的仕途生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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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驸马太难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笔趣阁只为原作者红尘皆可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一卷 新婚燕尔假恩爱 第五章 回帝都,做个驸马太难了,笔趣阁并收藏做个驸马太难了最新章节 伏天记笔趣阁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