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妃起身,分别向三人回了一礼,南顿王宗却张望了一会儿,迟疑道:“怎不见东海王?”

    裴妃随口应了句:“冲儿去前面树林掏鸟蛋了。”

    南顿王宗顿时老脸一沉,指责道:“东海王身份尊贵,怎能做出这等卑贱之事?又成何体统?孝元皇帝既然把皇三子过继与太妃,太妃理当负起教导之责,否则,若行为举止有**份岂不令东海孝献王于地下难安?更何况鸟窝都在树顶,爬那么高万一有个闪失谁能担当的起?请太妃速将东海王召回!”

    裴妃的面孔一瞬间也挂了下来,当年东海王越权倾天下,她自已又出身于高门河东裴氏,也是个强势女人,从未有人敢当面指责,后来遭了难,xing子收敛了不少,可骨子里的傲气仍在,如何能受得了一小小南顿王的嘴脸?当即冷声道:“冲儿已过继给本宫,如何管教还轮不你来插手!而且有云将军亲卫看护,即便失足,也有人在下面接着,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南顿王宗恼怒之极,刚要发作,荀灌娘却抢过来,不耐烦道:“小孩子顽皮点算得了什么?南顿王你太小题大作了,好了,若南顿王你仍是不肯罢休,呆会儿自已去树林里寻东海王便是!”

    不给南顿王宗开口的机会,荀灌娘又抬眼看向了温峤,问道:“师兄,你们这是来干嘛的?”

    温峤苦笑道:“师妹啊。你还是这幅火爆脾气。哎朝庭听闻裴妃母子暂居于云将军帐中,因此为兄三人特来一探,没想到传言属实。而云将军虽已告之了事情经过,可军营条件简陋,东海王又身份敏感,朝庭打算把他母子二人接入宫中居住。”

    裴妃面sè微变,坚拒道:“既然温侍中已清楚了,那么请回去转告主上,本宫与冲儿不走,这里挺好。请主上勿要担心,一待王敦败亡即刻回返晋陵。”

    “太妃,你这是什么话?”南顿王宗顿时不悦,直斥道:“东海王冲少不更事。很容易受人诱骗,而太妃你身为假母,自是需要多留个心眼,可莫要被别有用心之徒利用啊,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更何况你一寡居女子,理应恪守妇道,如今却与一男人搅和在一起,又如何对得起东海孝献王在天之灵?莫非不怕丢了皇室脸面?太妃,悬崖勒马为时未晚,请立刻请来东海王。与我等三人入宫面驾!”

    这话说的难听之极,帐内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荀灌娘的面sè也寒了下来,而裴妃更是怒不可歇,三步两步迈上前去,突然甩手,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狠狠扇上了南顿王宗的脸颊,五道鲜红的指印立现其上!

    南顿王宗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才捂着脸怒道:“你。你真是胆大包天!你这女人疯了不成?”

    裴妃冷冷一笑,不屑道:“司马宗你也不找面铜鉴照照看,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本宫?哼!你父司马亮乃一胆小如鼠、贪吝无道之辈,身为顾命大臣之一,武皇帝崩竟畏惧权jiān杨骏不敢临丧。后被杨骏遣人追杀,空有人心在手。反连夜奔逃许昌,及杨骏与党羽皆为贾后夷诛,你父一朝小人得志,再次入京专权弄政,赏罚无度更甚于杨骏,后来贾后派军围攻你父,仍不做抵抗,束手就死!古来窝囊之辈未有人能如司马亮!

    而你司马宗,自过江以来招揽民间游侠,与匪类结交,若不是有先主护着,你这王爵早给下了吧?话又说回来,你当年爵仅南顿候,这王位如何来的?还不是识时务攀上了先夫才得以进爵为王?如今居然忘本欺到咱们孤儿寡母头上来了,打你还是轻的!若换了十余年前,你可有胆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众人不禁暗暗咋舌,这个裴妃也是个厉害人物啊,骂人连带南顿王宗的父亲一起骂!而南顿王宗气的浑身发抖,重重一甩袖袍道:“你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孤羞于与你一般见识,你既不顾廉耻强留于此,孤这就回宫面见主上,咱们走!”

    郗温二人却没移步,郗鉴摆摆手道:“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毕竟东海孝献王有大恩于先主,太妃的意见不可不尊重啊,不如这样,南顿王请先行,老夫与太真有些事情需要与云将军商议。”

    一听这话,南顿王宗立刻把刚刚提起的脚步放了下来,他这一趟的目的之一就是监视郗温二人是否与云峰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又怎肯独自离去?至于颜面大失,暂时也顾不得了,当即改口道:“哦?有何事需背着孤?莫非yu对主上不利?”

    这下子,就连云峰也忍不住的一阵怒火直往上冒,这个老头子会不会说人话啊?温峤却笑着劝道:“云将军勿要动怒,你可莫要忘了,不久前才提醒的殿下,生气伤身哪,啊?呵呵呵”

    云峰一阵无语,摇摇头道:“你我不如先离开此处,还是不打挠裴夫人了。”

    “断山稍等一会儿!”荀灌娘站起来道:“不如你们就在这罢,为师刚好与裴家姊姊去湖边散散步。”说着,上前挽住裴妃,双双走了出去。

    “哼!不懂礼数,于妇人帐中议事成何体统?”南顿王宗嘴里嘟囔着,又要抬脚起步,而那三人皆是纹丝不动,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之sè。

    “你们....?”南顿王宗颤抖着手臂指向三人,显然由于他们的不配合而怒上加怒。

    温峤摇摇头道:“于何处不能议事?何必那么讲究?来来来,咱们分别坐下,可不能辜负了师妹的一番好意啊。”并率先坐了下来。

    主席没人去做,南顿王宗一看温郗二人坐成一排,立刻抢先一步占住了云峰上首,这种小家子气举动令三人均是暗暗好笑,云峰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老家伙就是个缺心眼,也不与他计较,于下首落座后,拱手问道:“尚书令,不知唤住末将是为何事?”

    郗鉴正sè道:“太妃与东海王之去留暂时先搁着,你我也不好强迫于她,待朝庭商议后再说,老夫唤住你,实为王敦之事,如今此人龟缩于石头城,而朝庭兵力不足,一时拿他也无可奈何,长久以往,也不是个事啊,不知云将军可愿再为朝庭分忧?”

    云峰不答,反问道:“想必朝庭亦是做过商议,不知能否告之?”

    南顿王宗插嘴道:“哼!若不是刘遐无辜被你杀害,朝庭又怎会落至如此两难境地?你须负起全责!”

    云峰甩都不甩他,继续看向对面。

    温峤避而不谈这个话题,寻思道:“为今之计,只有请祖约渡江合攻石头城,可王敦水师仍在,祖约难以过来,朝庭想请云将军伸出援手攻破姑敦。”

    温峤的看法倒是与云峰不谋而合,均点出了姑孰是关键,云峰不禁暗地里jing神一振,表面却为难道:“姑孰由王敦心腹邓岳镇守,此人少有将帅才略,拥步军一万,水军战船百余,而末将手中仅一万余骑,打打野战自是不在话下,可攻城,那就难为末将了啊,何况姑孰为王敦大本营,军械粮草均出于此,邓岳必不敢轻慢,以骑兵长途奔袭,很可能落得个徒劳无功的结果,哎”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温郗二人也明白云峰说的是实情,只是不相信他会束手无策,均以眼神交流起来,趁着这个空档,南顿王宗再次插话道:“哼!别以为孤不知道你打的是何主意,不就是想要好处吗?说,这次想从朝庭手里得到什么?”

    听了这话,温郗二人的眼中不由得现出一丝愕然,连声暗骂着这人的愚蠢,哪有这么快就把自家底牌兜出来的?

    云峰的脸上却浮出了一丝轻视之sè,转头问道:“哦?殿下能做得了朝庭的主?”

    “怎么不能?”南顿王宗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般,大声的反驳起来。

    温峤苦笑着劝道:“好了,云将军有什么不妨先说出来,咱们几个也好合计合计,如何?”

    “也罢!”云峰点了点头,沉吟道:“既如此,末将就明言了,攻打姑孰,单靠末将一人难以为继,因此请朝庭派出苏将军协同出战,另请朝庭转告于他,末将会放下过往私怨,与他同心对敌,请苏将军勿要因一时冲动而坏了大局!至于交换条件嘛,对朝庭来说轻而易举,如今甘将军离奇失踪,巴东已成无主之地,而末将由李雄手中收复的梁州仅余巴东一郡孤悬在外,终是有所欠妥啊,末将的出兵条件是,朝庭把巴东转划过来即可。而攻下姑孰,末将绝不占据,待朝庭派人前来,就即刻退走,绝不食言!”

    郗鉴与温峤二人再次相视一眼,从云峰索要巴东可以明确判断,甘卓的确是死于他手,不由得双双从脊椎深处冒出了一股寒意,两万人马说灭就灭掉,尽管事先必有周详策划,但这人手中掌握的力量亦是恐怖之极,可是,又能说什么呢?

    温峤正待开口,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传来,南顿王宗重重一击几案,也顾不得手掌被震的生疼,勃然怒道:“果然是你!甘将军果然死于你手,哼!杀害朝庭重臣竟还敢索要其地,当真嚣张之极!依孤看,古来乱臣贼子亦不过于此,比起王敦来亦是不逞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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