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自然不能陪徐苦在这破屋外面腻歪,魏红鸾拍开那不甚安分的手。

    “徐郎,真不去追上她?荒郊野岭走丢,可就难寻了。”魏红鸾道。

    “墙都能翻,大抵丢不了的。”

    徐苦摊手,摇了摇头。

    “至多是对咱们的信任有些感动,有意就说得远了。就算有意也不敢接受的。”

    “丞相遵旨官配狱卒,大伙儿只当小的交了好运。骂几句,踩几脚,也就算了。”

    “若这狱卒还是柴氏嫡女的未婚夫,背后的冷箭便要多了,总不能终日防着。”

    “还是这样,比较平静。”

    大腿抱着魏红鸾一人就足够,他还没有参与进内城圈子的想法和实力。

    前世那些爬得太快摔死的,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德不配位,遭人嫉恨而已。

    不若先攒些积蓄,活得滋润些。

    “随徐郎吧。”

    徐苦不愿,魏红鸾也不强求。

    整了整衣衫,帮芦小花烧柴去了。不知怎的,听徐苦这样说,心里反倒有些甜蜜。

    半个时辰后,锅里的马肉被熬得酥烂,香气传遍整座庄子。

    “秦帅,各位军爷请了。搭救之恩无以为报,此处无酒,就亲手切些马肉犒劳大家。”

    徐苦将马肉削成大块,分给跳城营的老卒们,那些手脚不方便的,特意给切了薄片。

    魏红鸾招呼庄客吃饭,熟稔的分着盐巴。

    “谢过丞相,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吃到丞相给煮的吃食。”

    “嘿嘿,跟夏人死战那夜少吃了一个馒头,之前觉得亏了,没想是给今天修了福分。”

    嘴说着当年事,老卒们打怀里掏出油纸,将那马肉裹了大半。

    秦相如见此一叹,解释道:“丞相勿怪,他们不是嫌这马肉不合味。”

    “这些年日子不好养成的习惯,出门见了吃食,都要给家里的婆娘娃子带回些。”

    魏红鸾哪会不知,只是心里止不住酸楚。

    徐苦微一沉吟,开口道:“若各位军爷不嫌弃,可以接家眷来这庄中住。”

    “盖屋的木料不够,小子叫人从后山伐些便是。怎么样?”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秦相如忽然觉得呼吸急促,这些老卒都是自家弟兄,安置已经成了心病。

    却又不好替大家表态,只能目光灼灼的看着,盼着大家答应下来。

    “一天管几顿饱饭?”

    扛旗的老卒攥紧的拳头不安抖动,之前杀敌都没如此。

    自己身有残疾,又拖家带口。论作用肯定赶不上那些少壮,不知人家什么想法。

    “跟其他庄客一样,一天两顿饱。等这庄子稳当了,三顿也不是不可能。”

    徐苦微笑道。

    “我这废人也可以?”断腿的老卒颤声问。

    “老哥不要这般说。腿为大峦断的,大峦养着怎么了。大峦不养,小子来养。”

    “再说,等下次回庄我给老哥打个假腿。走路爽利不敢说,但至少不用扶墙站着。”

    “假,假腿?世上还有这东西?”

    “老哥只管在这等着,要是不好使,以后小子天天背着你。”

    不管断腿老卒在一旁落了泪,其他老卒的欢呼已经震飞了后山的麻雀。

    秦相如喉头发堵,随意抹了一把眼,仿佛进了沙子,对魏红鸾说道:“丞相,刚才听你说这小子好话还有些不服。”

    “现在看来,丞相真是慧眼。”

    山下热烈的气氛也听进了柴悠悠的耳,看看手里的卷轴,终于露出了笑容。

    徐苦所料不差,先前真的只是感动。

    清醒之后,还掐了自己几下。暗骂自己不争气,竟在登徒子面前丢了脸。

    此时的心却又变得火热。

    可惜你就是个狱卒,不然不管你愿不愿意,老娘就硬是要以身相许了。

    至于凤雏将军,牢记勿忘便好。

    “秀儿,这些银票你拿去内城给我哥还债,这庄子我要多住一段。”

    待会儿就把合伙人的事儿讲下去,无论如何得给留住。人越多越有把握。

    真不知那狱卒东家的脑袋怎么长的,竟能想出合伙人这等主意。

    ……

    马德来领人到时已过晌午。

    看着地上那些被捡得溜干二净混子,这是谁抢了谁啊?怎么连双好鞋都没剩下。

    尤其见了那被人从后心刺死的袁弘,他人都快麻了。

    只说见到强人就通知下,哪知却是这么个棘手的主,望京外城的把头死在桃源县,这怕是要严查的。

    徐苦将千婆子的鼻烟壶递给马德来,“差爷,望京最上等的鼻烟,孝敬您了。”

    老子谢谢你啊。还孝敬,就差破口大骂,这个案子他碰着扎手。

    “秦帅何在,领我拜见。捡走的家伙给我吐出来点,明火执仗总要有个证据。”

    徐苦见状松一口气,真怕对方掉头就走。

    眼下这案宗要是不做实了,袁弘背后的人动不了秦相如,但多半会报复那些老卒。

    “谢马头儿为草民等做主。听草民庄客说,后山曾被大黑山老匪围过。”

    马德来瞪了徐苦一眼,“带路。”

    心里想的却是以后千万别惹这狱卒,甩锅跟不要钱一样。不过这样确实最好。

    老匪太难剿,估计也没人爱踩浑水。

    秦相如心情极好,见了马德来也算友善,没有摆羽林卫帅的架子。

    马德来搬走一箱老帮的武器,叫仵作草草填了尸格,便径自回了桃源县。

    “还算有点正气。”秦相如评价道。

    转天清早,魏红鸾在河边洗漱。俏脸沾满水珠,晨曦下泛着光。

    “丞相不穿那丞相冕服?”

    从未见魏红鸾穿过官服,想来也该是极美的。徐苦想着问道。

    “戴罪之身,穿冕服又给谁看。流民一日不安,我便一日不穿。”

    朝阳之下,秦相如一马当先出了庄。来时愁云密布,此时颇为快慰。

    老卒们在望京南郊分别,整理搬迁的家当,其实除了锅碗被褥也无甚他物。

    徐苦驾着马车跟在秦相如身后进了城,过门时对徐谦抱拳谢过。

    徐谦举头望着屋脊装没看到,一切尽在不言中。只在桌下挑了大拇指。

    老帮被灭的消息连夜传回望京,偌大地盘,觊觎者不在少数,一时间暗流涌动。

    外城百姓只觉这天高了三尺,身子都跟着直了些。却不知是谁给出的气。

    只有徐谦看着徐苦的背影暗道。

    狱卒,真他娘的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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