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字一出,老王抖若筛糠。

    徐苦是现代人,心中没有那些封建教条。

    老王却不同了,大夏等级极其森严,夏使在他心中便是活阎王。伸手五支令,拳手就要命。

    “按律,当斩。”苏慕语气森冷。

    老王磕头如捣蒜,结巴得求饶的话也说不出一句。

    “不忍脏了夏使手,草民斗胆借快刀一用。”

    徐苦说着将手按在那已提不起刀的香肩之上。

    苏慕挣扎一下,终究没有躲开。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麻利些,快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什么来不及了?

    徐苦正自疑惑,就听城门方向梆锣之声乱成一团。

    烽燧之上,狼烟腾起。

    不远处街角的桥楼轰然坍塌,硕大的石块被投进了城内。

    投石机?

    猛然转身,看向苏慕。

    就听对方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东戎蛮子点了九千兵犯边,我刚在城外斩了一队探马。你且快些行事,这楚州城要破了。”

    楚州要破了?

    那魏红鸾怎么办?

    以那内院面积,被投进一块大石必定香消玉殒。

    不再犹豫,徐苦抽刀在手。拎住老王领口当心捅了个对穿,温热的血溅了满脸。

    听闻周遭大乱,陈把头和脚夫帮混子还没来得及抬头张望。

    破空声传来,又一块巨石将眼前的屋舍砸塌。去势不减,撞翻了跪着的半数人。

    惨呼声穿透烟尘。

    不再理会四散奔逃的脚夫帮,徐苦抹把脸,将压在身下的苏慕扶起。

    “你是秘牢守卒,也就是魏红鸾的官配夫君了,魏红鸾在哪?”苏慕急道。

    心中升起警惕,徐苦道:“夏使要做什么?”

    “替你们大峦皇帝宣旨。”

    “什么旨,别说你不知道。”徐苦此时声色俱厉,也不管对面是谁。

    就怕梦无忧知道楚州告急,再下个让魏红鸾守城的旨。依魏红鸾脾气,也许还真就遵旨赴死。

    “你个狱卒……”

    轰隆隆。

    苏慕斥责的话未说出,石块又从天而降。

    一连三块直对了楚州牢的屋顶。

    “魏红鸾!”

    徐苦大吼一声,目眦欲裂。屋脊和房梁断折的声音险些让他崩断心弦。

    一股狠劲单臂抱起被震得头晕眼花的苏慕,另一只手将苏慕的刀举在半空。

    直接向后院冲去。

    “夏使巡视,代天子传旨。”

    “闲人回避,阻拦者斩!”

    一句夏使慑住乱撞的囚犯和轰赶囚犯的狱卒,徐苦从乱作一团的楚州牢内穿过,直奔后院小门。

    苏慕被抱着,盈盈一握的细腰贴在徐苦小腹,下巴枕在徐苦肩窝。

    她能感受到徐苦心在狂跳。

    都说大峦狱卒皆是渣滓,肮脏下作的鼠辈。

    可这个男人,不同。

    苏慕心里对魏红鸾升起一丝羡慕。

    若是她有危险,思念中的那个人会为她舍生忘死吗。

    将那复杂情绪压下,苏慕的双臂环住徐苦的肩,只为给这男人省一丝力气。

    砰。

    后院的门被徐苦踹开,一刀劈在内院大锁上,却只留下一道浅痕。

    彼时坚固,此时要命。

    正在焦急不已,忽听怀抱中的苏慕春风化雨般的一句话。

    “钥匙在我这。”

    怪不得从未见过这秘牢内院开门,原来钥匙是在夏使手中。

    徐苦拿了钥匙,一阵痴狂傻笑。

    不管地上的苏慕,开门进院刚要呼喊,就见到魏红鸾蜷缩在墙角。

    除了染些烟尘,身上没有一丝伤痕。晨曦照在脸上,还是那般动人。

    坍塌了半边的外墙,看得他一阵后怕。

    长出一口气,直接坐在地上。

    徐苦用前襟抹净了脸上的血和污垢,抱拳微笑道:“小的参见丞相。救驾这般辛苦,丞相可得记小的一功。”

    魏红鸾从墙角快步走来,徐苦这才看见,她竟然将那古法榨油模具挡在了背后。

    “都这般狼狈了,还要耍嘴。”魏红鸾一扶额头,蹲下身用衣袖擦拭徐苦额角的伤痕。

    抬头时也看到了扶门站立的苏慕。

    一丝睿智的光芒闪过,却还是装作不知问道:“徐苦,这位是?”

    “禀丞相,这便是大夏使者,此来是替天子传旨的。刚帮小的躲过一劫。”

    徐苦起身站到魏红鸾身后,一副跟班模样。

    苏慕走上一步,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卷轴展开,刚要宣读,就被徐苦一把抢过。

    “夏使,事出从权吧。这院内窄小,再落一石,咱们三个都得完蛋。”

    前世快递拆的多,熟练的拨开封套扔在地上,唰的展开。扫了一眼就递给了魏红鸾。

    圣旨内容除去受命于天等废话,就一句有用。

    “楚州有变,着丞相魏红鸾回望京面圣,由夏使负责护送。”

    两女的神色都有些懵,徐苦那拆解圣旨的动作行云流水。

    若不是知道他就是个狱卒,苏慕险些怀疑对方也是锦衣卫出身,这情报处理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魏红鸾则是有些担忧,徐苦这做法证明,皇权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

    外面的投石机已经不再发射石块,典型的东戎战法。

    先用投石让城内自乱,再轰开城墙一角,放流民自行逃散,避免军民齐心登城戍守。取得城池再回头劫夺行动缓慢的流民,毕一役于旬月之内。

    长途奔袭,劫掠为目的,最不宜久战。

    这些都是魏红鸾和苏慕讲给徐苦听的,徐苦细心记下。

    带兵打仗他完全不懂,眼下只有一件事情令他在意。就是对方明日才会攻城,今天是城内外双方的准备和博弈时间。

    准备的充分,活命的几率就大。

    安排带伤的苏慕在自己那破屋住下,徐苦倚着魏红鸾的门扉思索着对策。

    山桐子油的小瓶被他打包。

    这秘牢里家徒四壁,除了一筐菜,两个鸡蛋,便只有吃剩的半袋饼。

    魏红鸾没有战力,苏慕带伤,如何闯得出去?就凭练了十天的狱卒刀吗?

    一筹莫展。

    “徐苦,你可以不用随我前去望京的。”

    见徐苦反常的沉默,魏红鸾走到他旁边,并肩而坐。

    “秋寒了,别坐地上,受凉就不好了。”

    徐苦说罢将圣旨对折给魏红鸾做垫子,看得后者又是一阵无奈。

    “以后在外面且要注意言行了,被有心人看去,那些流言就能要了你的命。”

    魏红鸾将一个小口袋递来,徐苦打开一看见那三两三百六十二文一文不少。

    “丞相这是不要小的了,给的遣散费?”

    魏红鸾听不懂遣散费是什么,但也会了意,道:“楚州到望京已被东戎蛮兵阻断,随我前去九死一生。这些银钱也不白给你,有朝一日太平了,别忘了将榨油法推行出去。”

    徐苦看向对面的佳人,几片山桐叶挂在如瀑长发之间。

    伸手帮她摘去,手背却不经意间碰到了粉嫩柔荑,尘土和血污留下一道浅痕。

    徐苦凝目光在浅痕之上,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一抹笑意爬上眼角。

    “城破在即了,还有心思取笑别人。”魏红鸾白他一眼。

    “小的怎敢取笑丞相。不过托丞相的福,混出楚州的办法,有了。”

    徐苦说着拉起魏红鸾的手,摩挲着她略显粗糙的手背。

    有办法了?

    魏红鸾惊讶的看着徐苦,见他也目光灼灼望来,竟第一次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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