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宋玉绰一个人站在空荡的殿阁里,梨花白了空和孤独,这一刻更安静到连自己呼吸声都能听见。宋玉绰站在窗前,望着眼前这一片空寂景象,心中不免有几分悲凉。宋玉绰想,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吧!宋玉绰已过不惑之年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好不容易起了风,叶影婆娑才让宋玉绰感到自己还活着,并不是游魂。



    阿兰若在佛教中,即为寂静之地,与世间繁华清修之地相去甚远,惟愿宋玉绰宫闱人生之始亦能像静修一样稳扎稳打。



    就是自己知道,心愿很难实现的。宋玉绰和丈夫在一起时,他曾对宋玉绰说:“你可以把自己交给一个女人。但必须是宋玉绰最爱的人。“这话让宋玉绰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是宋玉绰的丈夫。这一刻他替宋玉绰重新开启了深锁兰若堂,让宋玉绰一介寒微药女独自住在主殿中,再一次成为梁朝后宫所没有的恩惠,势必引来无数人的猜忌。



    兰若堂里人去楼空,宋玉绰没事便坐步廊赏花。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宋玉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人从楼上掉了下来。“怎么啦?怎么会这样?”宋玉绰急忙跑过去,一看:啊!兰若堂虽为封禁殿阁,但馆阁却纤尘不染、整洁整齐,推测可能经常会有专人打扫,甚至塘边八角枫叶也有剪枝之痕,似乎庭院原主昨天刚刚离去,相较之下,有专人照管的天禄阁竟然恁凄凉。



    内侍总管江川虽然已是花甲之年了,但处理事情的效率一点也不输于青春,过了一时辰,就领着四名宫女来到兰若堂。



    江川伺候了两个朝代,瘦的佝偻的身子,两鬓染满了岁月的斑白。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江川早早起床,穿好衣服,在庭院中漫步。突然间,他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个年轻男子。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眼角的皱纹就像雏菊开了一样,估计这是历经宫中各种遗留的印记吧,化妆得很干净,银色镶嵌着绿松石的腰带束得有点松了。他这一刻虽然没有露出微笑,但是眼睛里还噙满了盈盈的笑,只是那种恰如其分地笑得有意为之,似乎只是自己带了一个面具,而不是寻常巷陌口处坐在藤椅上那位老者慈祥而自在地展开笑颜。



    江川遥指着这一刻跪倒在庭院里的四名宫女说:“也先让苏药女挑选几名使唤宫女吧!”



    “江总管挑了,自然也就该好好干了。”“江总管是个不错的人。”“你看他,长得真漂亮!”宋玉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你说什么呢?”宋玉绰问道。宋玉绰笑了笑,目光扫过廊上垂首站立的七、八个粉衣宫女们,看上去也不过是大了一、二岁。



    近身宫女当为精心挑选的心腹之人。本人没有官宦女儿好命格,可以由娘家领婢女进宫。这在当时的官场中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但江川却是个例外。宋玉绰和江川同为江南名妓,宋玉绰们的关系非常融洽,彼此都很尊重对方。江川也不例外。江川执掌禁中内侍之职,其所挑内侍自然不成问题,但宫女归尚宫局统辖,江川鞭不可及,吾恨其左右置其手下眼线,生无穷是非之嫌。



    尽管宋玉绰故意挑剔,大有反驳江川脸面的嫌疑,可宋玉绰心里仍是一横二横、话锋一转笑着说:“只不过宋玉绰现在也是药女了,还不敢动用这么机灵的宫娥姐姐。不如在浣衣局里选俩吧,比较合适。江总管觉得怎么样?”粉衣宫装就是和宋玉绰同样是从九品上的,宋赢彻到现在还没有对宋玉绰进行位的划分,宋玉绰以这个为由推托还在情理之中。而事实上,宋玉绰离后宫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这条路上布满了监牢和刑场,只有那些被流放到此的女囚才能幸免于流刑之苦。浣衣局在掖庭之内,是宫人的聚集之地。这可以说是皇宫里最凄凉凄苦之地,预料没有人会在此安眼线,所以宋玉绰执意到浣衣局讨宫女们。



    江川余光敛了敛,略一沉吟,没有劝阻,循着宋玉绰的话应了。宋玉绰握着他的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忽然间,一股热气从心底涌出,将宋玉绰和他紧紧地拥抱了起来。他迅速叫来尚宫局里面负责宫女名录的司簿让她陪宋玉绰到浣衣局去。



    调度宫女之事本应由尚宫局正五品尚宫掌管,如今担子全落在副官司簿上。她深知副官司簿与尚宫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稍有疏忽便会给自己造成极大损失。因此,她时刻绷紧安全这根弦,随时做好防范措施。但事与愿违。尚宫局是萧素素管理的机构之一,主要负责安排陪嫁宫女的工作。如今太后对佛、诸事求简素朴,一心想剪裁衣食,昭阳殿宫女内侍其余十人不足,萧素素勉力侍太后,已腾不出心问尚宫局。



    掌管宫女的担子一半分在尚仪局身上,一半全部落在司簿身上。这一日,宋玉绰在闲谈间忽然发现,司簿的身影出现在了紫禁之中。他一身戎装,头戴斗笠,身穿深绿色长褂,脚蹬黑色短靴。这个司簿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务实机灵的人,后面跟了四五个宫女来风来火往,她边走边返身跟一位宫女交代了一些事情。她很巧妙的和宋玉绰点头见了面,用不着为难和宋玉绰还没有被封侯的地位,她没有和宋玉绰有多少客套,更没有好奇的问这个问那个,两人一路无语走进浣衣局。



    这里虽为贬谪犯妇之地,但浣衣局算是宫内最热闹之地。她每天早出晚归,穿梭于宫墙内外,忙了一天又一个夜晚;她也常常在这里与宫女们一起劳作、娱乐、嬉戏。“春寒料峭二月天。来来往往的宫女穿着简陋的素色布衣、浸了水渍的衣袖高高地挽了起来,顾不上乱发乱发,或垂下头抱着大篮子衣服来回送去迎接,或扑打着快被打磨好的搓衣板搓洗,或手持木碾拼命地捶打。



    凄苦源于浣衣婢子满脸的忧愁和手上一层又一层茧。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永远无法抹去的伤口。而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群人,他们每天都在面对着这样一个事实:自己已经老了。这是个事实吗?许多人已经麻木了,累得没有能力在家门口抬起头看着生人。



    宋玉绰和司簿踮着脚丫穿过5米宽的大水池子,这时正好有个浣衣婢把木盆碰翻在地,肮脏的水瞬间泼在宋玉绰下摆上。宋玉绰连忙弯腰去扶她,却被她拽住。“你这是怎么啦?“她问,“宋玉绰不知道……““你知道吗?那个婢子惊恐万状,扑倒在宋玉绰旁边,拿着沾了脏东西的裙子,跪下来给宋玉绰擦干净。然后那个浣衣婢不住地磕头请罪,怕宋玉绰责怪她。



    一直躲进屋里休息的浣衣局管事宫女这一刻刚迎上来就发现部下当着司簿的面有岔道。只见她双手捧着一个小纸盒,里面有一只黑不溜秋的小老鼠。宫人赶紧把它送到太监手中。太监打开盒盖一看,是一只死老鼠!面不能挂,厉声斥责婢子,边赔笑边说:“也让姑娘和司簿赎了罪,这个浣衣婢的手和脚都很傻,偏生哑巴了。”



    婢子是被拖着走的。宋玉绰同情地看了看婢子。“是你,让宋玉绰们去挑些浣衣纱来做吧!”宋玉绰说。“什么?你也不知道吗?”管太监不高兴地说。“谁知道呢!管事宫女逢迎凑上去俯下身为宋玉绰抚弄衣裙上的积水,司簿嫌恶地扫了一眼浣衣局里肮脏的浣衣婢一眼,不耐烦地对管事宫女说:“就这样吧!宋玉绰手上有正经事可嘱咐你们,你们去帮宋玉绰挑选十来个浣衣婢吧!手脚勤一点吧!”



    “浣衣婢女身世高低贵贱贱之分无妨,”宋玉绰挽起衣袖,补充了一句,说:“虽同受惩罚,却不能因为偷鸡摸狗而受主子消磨,不能因为人前人后啃根、卖主而更加厉害。



    管事的宫女们满脸疑惑,仍照做。宋玉绰说:“这里面有什么秘密?”管太监笑着说:“你去看看吧!”宋玉绰便来到了内殿,只见司簿正坐在那里。他正在忙什么?宋玉绰和司簿介绍到空旷洁净的内院,等待一炷香功夫,管事宫女领着10多个浣衣婢讨好地对司簿和宋玉绰说:“这一切都是合起来要的!”



    十来个人垂着头站着成排地等着宋玉绰的头发,包括和裴姑姑年龄相仿、眼角皱纹纵横、年龄最小但比宋玉绰还要稚气、十二、三岁样子、更是和宋玉绰一般般韶华、但眼里早已没有妙龄女子般的愤怒,就像久别的擦着镜台蒙上尘埃、低垂木然的女子。



    宋玉绰逡巡着走了一圈,似乎从其余的人中选出来并不简单。这时,一位穿着黑色旗袍、梳着马尾辫子的小姐走了进来。她身材纤瘦,五官清秀。宋玉绰示意她坐下来。“这就是宋玉绰。”“是什么人?宋玉绰顺手拿起侍女们献上的粉底斗彩茶盏和胳膊划了一道弧线,秀给他们看,说:“这简单问问,各位大姐只消说说宋玉绰手中拿着什么呢?”



    浣衣婢女都先微微一惊,不敢相信宋玉绰问了这么一个很简单的话题。宋玉绰问她们:“这碗里有什么?”“没有啊!”一个浣衣丫头回答说,她把碗倒过来看了一眼,又继续说,“这碗底是清水。过了许久才有细弱蚊蝇之声说有碗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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