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深的这句话很有道理。
底线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一个很小的选择。
选择守,还是选择退。
当你选择了退,哪怕是再细小的退,那今后你也会一退再退,直到原有的原则完全崩坍为止。
白敬玄却有自己的处世观,他认为,若是人都死了,那还要个屁的原则。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
在这吃人的世道,只有变通,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所以,破庙背后的萝卜,他当晚就去拔了好几个回来。
他才不管那萝卜是谁的,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大吊,只要能填饱肚子,让他继续活下去,他也愿意去把它切下来烤着吃。
周景深见状,不由叹气,说:
“敬玄兄,你迟早会为你这样的性格害惨。”
白敬玄却说:“我现在还不够惨吗?丫头,你要吃不?”
白敬玄将一只烤热了的白萝卜,递给聂小红,聂小红接过,说:“谢谢,大叔,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穷则变,变则通。”
“我早就该逃跑,不应该等着他们拉我出去游街。”
白敬玄呵呵一笑:“你现在才想到这事儿?是不是太木头脑袋了?”
然后又对蜷缩躺在角落处的周景深说:
“景深兄,我知道你学的是国内的儒家文化精髓,讲究什么明理,固本,守心,通天下,我学可就不一样了,我学的是国内现在都没有的心理学,我知道人心这玩意儿,操蛋得很,大部分人都是跟风无脑的,这在外国,叫群体效应,就比如现在咱们所处的环境,就体现了淋漓尽致的群体效应,当所有人都不明事理的时候,你明事理,守本心,那也没什么用。”
“有些人愿意守住那一口气,然后活活把自己饿死,其实吧,这根本没必要,回顾历史,就算是那些吃了偷来的胡萝卜的人,也不见得会被人怎样诟病,刘邦就是一个痞子瘪三,李世民杀兄篡父,不也依旧能留下一世英名?”
周景深却冷冷说:“你现在讨论的,就是他们的污名。”
白敬玄就说:“这又有什么关系,死都死了,还在乎别人怎么讨论吗?我就不信现在李世民还会在乎我的看法。你也别倔强了,就吃一个萝卜吧。”
“萝卜虽然没有什么营养,但也能顶一会儿肚子。”
“不吃!”周景深冷冷拒绝。
他面对着被烧得焦黑的墙壁,就像是一条老狗那样,坚守着自己那最后一块,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毫无味道的“老骨头”。
白敬玄叹气一声:“你看这庙堂都烧了,你还有什么好守的?”
就在这时,身后啃着萝卜的聂小红突然说:
“白大叔,我那小破屋里面还有几个馒头,要不咱们去拿回来给周大叔吃吧。”
白敬玄不由一愣:
“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了我就不用去偷萝卜了!”
聂小红却一脸无辜:“我在小破屋的时候,已经和你说了啊。”
白敬玄呵呵干笑一下,他不记得了,没印象了。
他就说:“那两个年轻人,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守着。”
聂小红说:“应该不再了吧,如果没被你打死的话。”
白敬玄陷入了犹豫,他在犹豫要不要倒回去拿那几个发霉的臭馒头。
说实话,他有点不愿意去,其实他和周景深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没必要为他而冒那个险。
要是倒回去,被那两个年轻人抓个正着,那他可就完蛋了。
正想着,这时候,聂小红却已经一把拉上他的手,说:
“走吧,一起去,周大叔都饿得腿虚了,再不给他吃的,他可能真会饿死!”
白敬玄被聂小红扯着踉踉跄跄出了门,最后唯有跟着一起倒回去。
很快,他们回到了之前那个小破屋。
此时夜深人静,破败的大街小巷,空无一人,看起来很荒凉。
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多少点,因为没有钟表可看时间。
进入小破屋一看,发现这里已经没人。那两个被白敬玄用砖头打伤的人已经离开。
之前烧的那一堆篝火,只剩下一些隐隐约约闪着暗光的炭头。
两人轻手轻脚来到墙角处,挪开那一块地板砖,将肮脏发霉的馒头拿了出来。
然后迅速倒回破庙去。
可当他们回到破庙外面,却见到里面散发着昏昏沉沉的光亮,传来隐隐约约的吵杂人声。
两人连忙去往旁边的一个墙角处躲起来,往里面一看,只见里面竟然出现了好一些人,他们有人手拿火把,有人手拿藤条,有人抓着周景深!
“你这个资本家的坏种,竟然敢偷我们的萝卜!”
“简直坏透了!”
周景深战战兢兢,虚弱的声音说道:
“萝卜不是我偷的。”
有人大吼:“人赃并获在这里,还敢狡辩?!”
有人则问:“不是你偷的,那是谁偷的?”
周景深闭口不言。
这时候有人叫嚷着:
“把他绑起来,明天拿去游街!”
“大资本家的后代,现在竟然偷人民的萝卜!影响恶劣至极!”
于是一群人粗鲁地把他绑了去,压着离开了破庙。
白敬玄和聂小红见了,都愕然大惊。
他们去小破屋拿馒头的时候,没有将火堆旁的萝卜收起来,结果被那些人给发现了,就以为是周景深偷的!
这真的是害惨了周景深!
聂小红连忙问:
“白大叔,这该怎么办?”
白敬玄面带苦涩,呵呵干笑:
“还能怎么办?”
“只能等周景深被拉去游完街之后,我们再给他道个歉呗。”
“哎,其实他可以把我们说出来的,希望他能挺过来吧。”
这天晚上下半夜,天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冷雨。
白敬玄和聂小红躲在破庙的小角落里头,冷得要死。
好在雨不大,他们头顶上还有一片破烂的墙角遮挡着,没淋湿他们的衣裳。
周景深却没他们这么好运了。
他被抓到了大公社那边,在门口外面的一颗梧桐树下面捆绑着,就这么一直淋雨,淋得他就像是一条落水狗,瑟瑟发抖,嘴唇发白。
等到第二天早上。
公社里的人,全部聚集起来,将周景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展开了慷慨激昂的批评战斗。
他们要周景深承认自己的罪恶。
可无论他们用什么方式,甚至将一坨屎抹在周景深脸上,周景深却一直不开口说话。
白敬玄和聂小红在远处看着,心中不由怜悯。
“白大叔,他能挺过去吧?”聂小红问道。
白敬玄叹气:“看造化吧。”
随即又说:“我这就去弄点肉回来,要是他能挺过来,我一定要给他一顿肉,以作补偿!”
说完,转身就快步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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