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这个“猪笼局”,其实是受了之前的黑导游,以及刚才把他们载到这金聚德饭店的黑心出租车司机的启发,这才想出来的。
不过这个猪笼局布置起来有一定的难度。
首先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大难题,就是如何将肥猪一步一步,慢慢赶进猪笼里面。
为此白老爷需要协调多方势力,首先,需要有一个导游团队,将肥猪引入局中,然后需要出租车司机来“运载”这些肥猪,运载的过程,其实就是创造一个封闭区间进行洗脑的过程,最后,还需要一个“杀猪场”。
这个杀猪场,可以是餐厅,可以是特产店,不过最好还是古玩或者字画店。
因为古玩和字画,容易作假,而且不容易让被洗脑了的肥猪发现端倪。
那么,这个“猪笼局”具体是如何施展的呢?
请听我慢慢说来。
白老爷团伙一共只有五个人,很明显,就他们这五个人,根本不可能做成这个“猪笼局”,他们人手不够,也没有道具,那该怎么办?
自己去找导游,找司机,然后再找古玩店?
这个方法可行,但是却很笨,效率很低下,要想将整个局布下,恐怕至少要花一两个月时间,而要杀猪赚回本钱,恐怕需要半年时间,甚至一年时间,要赚钱,那就需要更长的时间了。
因为各种道具,各种人员,以及店面,都是需要花钱的。
而白老爷他们,并不打算在京城长留,他们最多也就在这里停留半年时间。
那该如何去做成这个猪笼局呢?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引入第三方势力。
这第三方势力肯定是要京城本地的势力,不然的话,你做这个局,本地的地下势力见你赚钱了,就眼红妒忌,然后塞条搅屎棍过来把你搅黄,或者暗中去捅你背脊,那不但不能捞到油水,反而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好在白老爷七年前来京城混过一段时间,在这边认识一一个老朋友,那个老朋友势力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拉拢一些人手来将这个局做成,应该还是可以的。
这天中午在金聚德吃完饭,白老爷就带着徒弟回宾馆,然后在宾馆里面,连夜写了一份具体的做局规划书,并且将做局所有需要注意的细节,以及做局所需要用到的话术,都写了下来。
第二天,他就带着我三叔和这本做局规划书,去找他的那个老朋友。
三叔跟着白老爷来到北扒儿胡同。
北扒儿胡同,其实也就是现在的北大安胡同。
这胡同也算是小有名气,王昭梿的《啸亭续录》,《乾隆京城全图》里面,就有记载过这条胡同。泰郡王弘春、贝勒爷弘明、辅国将军永忠,都曾经在这条胡同里面的王府住过。
如今旧朝洗去,新时代来临,没了郡王,没了贝勒,也没了什么辅国将军,可是这里的一砖一瓦,却依旧堆砌在哪里。
在这边一个不起眼的四合院内,白老爷找到了一个身穿棕色大褂,头戴圆帽的男子。
男子五十岁左右,头发灰白,眼角纹很深,双眼下凹,嘴巴却如鲤鱼般凸出。一撮小胡子在下巴上挂着,脖子上有一个龙形纹身,不过只露出一条龙尾巴,龙身和龙头,都裹在了衣服下面。
他坐在四合院的院子中心,一张老旧躺椅上,嘴里叼着一个烟斗,正在抽着旱烟。
这人便是白老爷的老朋友,王大钱。
王大钱见白老爷和我三叔到来,没有激动,没有欣喜,也没有排斥和反感,只是微微一笑,吧唧了一口烟嘴,吐着烟雾说道:
“白老鬼,多年不见,没想到您竟然还没住进棺材板里面,也是稀奇。”
王大钱一开口,语言就极其轻佻,丝毫不把白老爷放在眼里。
三叔微微皱眉,心里不爽,总感觉找这样的人帮忙,恐怕会把事儿搞砸。
白老爷却不以为意,只跟着一笑,说:“托王先生您的福,我这老骨头,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王大钱的父亲是京城地地道道的商人,一心只想着赚大钱,所以给自己儿子起了个“大钱”的名字。
只可惜王大钱的父亲,只赚了点小钱,还未实现赚大钱的远大目标,那场风波来了,然后就没落了。
有人直接将王大钱父亲的家给抄了,还抓了他去游街示众,他不堪其辱,疯掉了,78年的时候,白老爷来过北京,和王大钱结识,那一年他父亲脑出血在梦中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王大钱也想赚大钱。
只可惜他没活在一个好年代,该读书该学东西的时候,被赶去了上山下乡,扛锄头挑猪粪,一本书没看,76年风波结束,77年他回到北京,结果发现自己一无是处,什么事儿都不会做,就成了无业游民。为了生活,就拉拢了一些兄弟朋友,搞起了事情来。
没想到这一搞,还就真被他搞得有声有色,竟然成立了一个名叫“钱盛帮”的小团体。78年白老爷王大钱认识,79就帮他出了个计谋,帮他把钱盛帮做大。
不过83年那会儿,严打暴风突然袭来,钱盛帮一夜间瓦解,他也是躲得早,有个弟兄愿意帮他做替死鬼,这才苟活下来。
这些年他一直不怎么敢动,窝在这四合院里面磨日子,以前钱盛帮的那些产业,被条子没收了大半,剩余的一些小鸡碎,小店铺,他交给了信得过的兄弟去管理,自己做了个甩手掌柜。
近几年来国家经济发展飞速,他虽是甩手掌柜,竟然还凭借那些鸡碎小店铺赚了不少钱。
不过想起以前的激荡岁月,他有时候还是会手痒,想要出来露几手,只可惜却没遇到好的契机。
白老爷和王大钱的友谊,其实也并非是纯正的友谊。
78年的时候,钱盛帮刚刚崛起,白老爷和张跃才,胡长征,在这边做局,恰巧遇到钱盛帮,白老爷和王大钱经过一番较量,最后白老爷一个计谋,让王大钱输得心服口服,然后二人便成为了朋友。
不过这友情,也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王大钱只不过是想利用白老爷来帮他出谋划策而已,而白老爷当时也想得到王大钱的庇护,好有个安全的窝点,所以两人一拍即合,就成为了朋友。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王大钱一见到白老爷,话说得如此轻佻和不屑的重要原因。
因为七年过去了,王大钱和白老爷之间的利益关系,早已不复存在,王大钱完全没必要再给白老爷任何脸色看。
再说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王大钱也在提防着白老爷,怕他的突然到来,是要向他求助,或者给他挖坑。
所以,还没等白老爷开口说明来意,他就先卖惨了,老气横秋说道:
“白老鬼,你还没死,不过我恐怕就快要死了。”
“几年前我的钱盛帮已经被扫掉了,现在只剩下一些鸡碎,我受了打击,气得进了医院,脑出血,虽然捡回了半条命,但是落下了后遗症,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好过来。”
然后他敲了敲烟斗,将烟灰敲去,从老旧躺椅上缓缓站起来,拄着拐杖,“咳咳”咳嗽了几下,又说:“都是你这老狐狸惹的祸,若是当年我不听你的意见,不扩大钱盛帮势力范围,也不会被条子盯上。”
白老爷听了这些话,微微皱眉,心知王大钱对他心中有怨恨。
这时,王大钱转身往屋里走去,说道:“进来喝茶吧。”
白老爷带着我三叔走了进去,说:“王兄,这可不能怪我,当初若不是我出谋划策,你们钱盛帮也不可能壮大,谁会想到几年后会严打呢?”
王大钱不置可否,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给白老爷,目光却看向我三叔:“这小子是谁?别说是你儿子。”
白老爷接过茶水,说:“是我徒弟。”
“呵呵,之前那两个徒弟呢?是不是你拿人家来垫背了?”
王大钱说的是胡长征和张跃才。
白老爷就说:“长征被抓了,跃才还跟着我,今天他有事情要忙,就没来这里。”
白老爷知道王大钱并不喜欢张跃才,因为张跃才之前偷过他的东西,这才没把他带过来。
王大钱看向我三叔,冷冷道:
“你小子愣着干嘛?”
“倒了茶水在桌面上,有手有脚的,自己不会去拿吗?”
三叔呵呵苦笑一下,“王大叔您说得是…”,然后去拿茶水。
白老爷说道:“王兄,其实我这次来找你,是想和你合作做一单大生意。”
王大钱却冷笑,果断拒绝:
“不做!”
“你这条老狐狸,就没好事会给我!”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老朋友的份上,我早就用垃圾铲把你铲出去了。你别在我面前提做局的事情!”
“严打时候我差点没了命,现在你又忽悠我出来冲锋陷阵,我可不会再那么傻!”
王大钱的态度,很是坚决。
白老爷听了,微微皱眉,说道:
“王兄,这一次或许可以重振你的钱盛帮。”
“而且现在严打的风已经刮过去了。”
此话一出,王大钱一愣。
随即却是冷笑:
“呵呵,你们偏门中人都一个德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毫无下限!”
“要是我信了你这话,那我就是个傻狍子。”
白老爷极力劝说道:
“王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上次我给你出谋划策,不帮你壮大了钱盛帮?”
“后来遇到严打,这可不是我们这些市井小人物能够把控的,乃是时也命也,你现在还没倒台,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又说:“我要是想钓大鱼,会来钓你这条半死不活、不肥不瘦的老鱼?”
“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坑你!”白老爷这话说得,真诚无比。
王大钱看着白老爷的双眼,发现他的眼睛,并没有任何闪躲,而是坦然接受一切,这才开始认真思考。
他拿起茶杯,缓缓往嘴里送,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过了许久,这才沉声问道:
“这次你要做什么局?要我帮你什么?”
白老爷微微一笑,心知王大钱心动了,便说道:
“我们要做一个杀猪局,而且这个局布置好各种场景和人手之后,可以长久做下去,能够源源不断地杀猪。”
“至于要你帮什么,第一自然是找多一些人手,这人手其实也不是要很多,就十来二十个;第二是要搞个导游团队,这个团队不需要正规的,反正只要像导游就行;第三是要找个地盘,最好是现有的古玩店,没有的话,也可以新开一个古玩店;第四是要找五六个出租车司机,这些司机需要脑袋灵活,拥有一定的观察能力,最好是做过骗子,捞过偏门的,当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也可以,我们可以培训;第五是找一些会画画,或者会写毛笔字的中年人过来做托,古玩店里面,需要摆好几个这样的人。”
王大钱听了这些话,先是一愣,然后却是冷笑:“白老鬼,你还以为我是七年前的王大钱吗?”
“你提的这五个条件每一个都有不小难度,你看我现在这落魄模样,能帮你搞到这么多东西?”
白老爷一脸严肃,认真地说:
“只要你想东山再起,你一定能够做到。”
“我以前认识的王大钱,能力不在任何人之下,很多兄弟都信服他,都认他做大哥,都在等着他出山。”
王大钱听着这些话,心中震颤了一下,目光动容。
他又想起了那些和兄弟们一起闯世界的日子。
仿佛回到了那个热血沸腾的年代。
可如今,英雄迟暮,他不再是钱盛帮的老大,而是一个日薄西山的北京老炮儿,眼看着自己就要烂在这京城的老胡同里面。
然而,这老炮儿,却心有不甘,还想在江湖上,再响一炮。
“行吧,我尽力去帮你找齐你想要的东西的。”
说着,王大钱将桌旁的一杯茶,一口闷了进去。
他仿佛喝到了酒的感觉。
很烈。
……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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