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其实就是由无数道选择题组成,在不同的阶段,要做出不同的选择,每一个选择,都会指引向一种不同的人生。
当时三叔破财消灾,从韶关警察局出来之后,要是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肯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再去捞偏,从此以后好好做个遵守本分的人。
可三叔的想法和别人不一样,他看到的是黑暗,而不是害怕。
正是因为如此,本想金盆洗手的他,竟然又决定继续捞下去。
此时,他正坐在一辆白皮客车上。
客车从韶关汽车客运站出发,经过英德、佛冈、从化,一路开向广州。
那时候还没有京珠高速公路,所以从韶关去广州,要经过英德的陡峭山路,那种山路,极其弯曲,就走在悬崖边上,而且公路修得不是很好,所以很颠簸。
三叔被一路颠簸过来,等到了越秀南客运站的时候,竟然直接吐了。
吐过之后,蹲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然后去附近的茶餐厅,吃了个猪脚饭,然后便去银行,将存折里面剩余的钱都取了出来。
在韶关他为了躲避牢狱之灾一下子花了五万块钱,现在存折里面,就只剩下四百多块钱。
在那个年代,其实四百块钱已经不少了,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的一两年的工资,可是三叔曾经手里拿过五万多块钱,现在只剩下四百,这其中的落差,自然会让他内心感到失落。
捞偏门钱太好赚了,一般去做过这一行的人,都不会再甘心于安安分分做一个小小的农民工。
所以,想要金盆洗手,还就真不是一般的捞偏佬可以做到的。
而很不幸,三叔只不过是那个时代走偏门的无数人之中,最为普通的一个。
他不是神,不是圣人。捞偏为钱财。会犯错,会害怕。也会为了一餐饭,而放下所谓的信仰和尊严。
取了钱之后,三叔便坐上有轨电车,去往之前和白老爷他们约定的地点。
越秀公园附近的一个宾馆。
这宾馆名叫羊城宾馆。
白老爷带着朱光庆和胡长征去香港之前,就和三叔、刘秋菊、张跃才等人说好,等他那个“前马后炮”的局收尾起货之后,就来这羊城宾馆汇合。
至于这个局要做到什么时候才能收尾起货,白老爷也没给出个具体时间,只说短则一个月,长则需要三五个月。
总之他们会尽快收网。
要是超过七个月,他们都没来羊城宾馆,那这个团伙就可以散了。
此时距离白老爷他们去香港布局,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时间。
三叔在羊城宾馆开了个房间,然后便在这边等着。
等了十来天,白老爷、朱光庆和胡长征还没出现,他就有些不耐烦了。
心想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再说了,他身上本来就没多少钱,只剩下四百多,住宾馆每天都要花不少钱,再这样等下去,恐怕白老爷还没到来,他就变成穷光蛋了。
于是便想着,去千手门找佛手爷,看看能不能从他那边打探到白老爷他们的消息。
他也想去看看张跃才,不知道他这段时间过得怎样了。
张跃才被佛手爷的手下带来广州千手门做人质,也已经有好一些时日了。
既然是人质,恐怕不会过得太好,只要不被折磨,就已经是万幸了。
这天一大早,太阳刚升起,天气还不是很热,三叔便从宾馆出来,在附近的肠粉店吃了个鸡蛋肠粉,然后便去往佛手爷的老窝。
之前在广州做局装陶瓷批发商人胡硕水的时候,三叔和朱光庆、张跃才,一起去过佛手爷的老窝,所以现在他只需要按照记忆去搜寻,就能找到那个地方。
很快,他便来到了一栋楼房面前,然后上到四楼,406号房间,敲了敲门。
等门打开,三叔不由一愣,发现来开门的,竟然是张跃才。
本以为张跃才会过得不好,可现在他却完好无损地站在三叔的面前。
张跃才见了三叔,也是高兴不已,立即抱住三叔,说道:
“玉袁,你怎么来了!”
“好久不见,真是想死兄弟我了!”
三叔也笑呵呵,说道:“从南昌脱身之后,我就南下了,只不过在韶关的时候,耽搁了点时间。”
张跃才这时问:“咦?秋菊呢?她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一提到刘秋菊,三叔就叹气一声,说:“她留在韶关了,她妈妈是白血病,她爸爸是植物人,就在大概半个月前吧,她妈妈死了,我帮她一起料理了后事,料理完后事之后,我就来广州了,而她还得留在医院,照顾她那个昏迷不醒的爸爸。”
张跃才听了这话,也是唏嘘不已,没想到刘秋菊家庭如此悲惨。
三叔没有把刘秋菊用毒药毒死自己母亲的事情说出来。
一来是因为他其实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事情,二来是因为这事儿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
很多事情,藏在心底烂掉就好。
三叔岔开话题,说:“还以为你在这边做人质,会过得很不好,没想到你过得还挺好的啊,白了,而且还胖了。”
张跃才哈哈笑,说:“千手门的兄弟也是捞偏的,大家都是同行,自然好说话,所以他们都没把我们怎样。”
“说你可能不相信,现在我正和他们一起商量做局呢。”
“对了,和你聊着,都忘了让你进屋了,进来吧,我给你介绍一下千手门的几个兄弟。”
随即,便拉着三叔进入屋内。
三叔抬头看去,只见这屋里的麻将台上,还有其他三位兄弟。
一位胖子,两只小眼睛眯成一条线,耳朵很大,长得像是弥勒佛那样。
一位瘦子,高高瘦瘦,二十来岁模样,很年轻,五官很好,远看有点俊,可是近看的话,却很刺眼,因为他满脸都是青春痘,有好一些青春痘还发脓了,带着白色的胞浆。
最后一位是一个中年男子,四十岁左右,面目和蔼,地中海发型,手里夹着一根烟,指甲和牙齿都很黄,是个老烟枪。
张跃才对三叔介绍了一番这三人,三叔这才知道,弥勒佛胖子名叫赵芒,青春痘瘦子名叫孙国庆,地中海中年男子名叫黄欢。
张跃才又将三叔介绍给他们认识,他们都微笑着点头。
然后嘘寒问暖,客套地问了三叔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三叔客客气气地回答。
这时候,张跃才突然说道:
“三位老哥,刚才咱们说的那个局,该怎么做啊?继续说下去啊。”
弥勒佛胖子赵芒、青春痘瘦子孙国庆,以及地中海中年男子黄欢,听了这话,却都低头不语。
孙国庆甚至还冷冷道:“打麻将就打麻将,说什么做局!”
赵芒也挤着他那胖嘟嘟的脸,笑呵呵道:“就是,打完这一圈再说吧!”
黄欢叼着烟,催促道:“跃才老弟,到你摸牌了。”
张跃才笑笑,摸了张牌,然后扔了个白板,说道:“玉袁和我是同门师兄弟,你们放心好了,他绝对是值得信任的人,而且他做局的能耐,绝对比你们三条老友都要高明得多。”
“我就想让你们把这个局说明白,让玉袁老弟听听,看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他做局很厉害?”赵芒眯着细小的眼睛,一张大饼脸,看向三叔,表示怀疑。
三叔微微一笑,客气道:
“其实我做局不行的,水平也就那样,比不上你们。”
“你们别听跃才胡说八道。”
“我也不想半路掺和你们这个局。”
张跃才听了这话,却拉下脸,说:“玉袁,你这是什么话,既然来了,那这块肉,就没道理不分你一口!”
随即他又对赵芒、孙国庆、黄欢说道:“你们三个‘洛友’听好了,要是这个局不让我兄弟加入,那我也退出。”【洛友,嗯,损友之间的称呼】
“反正我只不过是你们千手门的一个人质,就不和你们去搅这一趟浑水了。”
说着,翘起二郎腿,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眼神的余光,却偷偷瞄向赵芒等三人。
赵芒笑呵呵,他笑起来,还就真像弥勒佛,要是剃光头,就更加像了。
他说道:“既然是自家兄弟,那一起做这个局,也是可以的。”
“有肉大家吃嘛!”
“现在佛手爷不在广州,咱们得趁着这个时候,多赚点外快,等佛手爷回来了,那这外快可就不好赚了,他老人家管得可严了。”
赵芒这么一说,孙国庆和黄欢,也就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三叔却愕然意外:“佛手爷还没回广州?”
赵芒说道:“是啊,到现在还没回,现在应该还在南昌。”
黄欢吸了一口烟,说:“估计是你们师父那个局还没起网,他老人家就在那边守着,盯着那大鱼,等局做完了,才会回来。”
随即黄欢扔了一根烟给三叔,是便宜货,大前门。
三叔接过,然后用他的火柴点着,也吞云吐雾起来。
喃喃自语:“看来师父他们还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来广州和我们汇合。”
作为人质的张跃才,却一点都不担心,说道:
“玉袁,这事儿你也不用担心,师父他有通天能耐,绝对不会出什么事的,我敢保证,不出一个月,师父和朱光庆、长征叔他们,一定就会出现在广州。”
三叔点点头,然后问他们:
“你们要做的到底是什么局?”
赵芒笑眯眯的,说:“兄弟,国民资产解冻,听说过没有?”
欲知这国民资产解冻之局是如何的,请听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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