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和朱光庆、张跃才这两个同门师兄弟坐在香满楼里面,喝着小酒,告诉张跃才,他们要和佛手爷一起去做局,问张跃才要不要加入。
张跃才一听,有钱赚,立即就拍板,答应了下来。
因为此时已经是年初四,元宵节之前他们必须得离开广州,前往长沙和白老爷汇合,所以事不宜迟,吃完饭,他们就立即去找佛手爷,和他商量布局的详细事宜。
他们不知道佛手爷住哪里,离开的时候也没有留下联系电话,于是便去广州汽车客运站,找千手门的那些扒手,让他们带路。
很快,他们便在一个名叫聪仔的扒手的带路下,来到了佛手爷面前。
此时的佛手爷,在一间洋房里头,这洋房就在广州汽车客运站附近,装修得非常漂亮,富丽堂皇的,就像是酒店那样。
可以看出,佛手爷是真的有权有势。
三叔把张跃才引荐给佛手爷,佛手爷笑呵呵地点头,说几句客套话,然后大家一起坐下喝茶,商量该怎么做局。佛手爷将那个暴发户胡硕水的详细资料拿出来,让我三叔等三人看一遍。
看完之后,由佛手爷来主持这次布局,大家一起推敲每一个细节。
每一步该怎么做,每一个细节该如何把控,都详详细细地过一遍。
直到敲定这次的局,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三叔和张跃才、朱光庆三人,便在佛手爷这边睡了一晚,等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去“踩场地”。
何为“踩场地”?
其实和选场地差不多,选场地那是因为还没有目标,所以要选择目标。而踩场地,是因为已经有了目标,但却对目标周围的环境还不熟悉,所以在布局之前,要先去熟悉一番,以免出现什么纰漏。
白老爷经常对他们三个徒弟说:小心使得万年船。
也正是因为需要小心谨慎,所以才会来踩场地。
三人都看过胡硕水的资料,知道他是搞批发的,而且已经做了7年生意,文化运动刚结束那一年,他就来到了广州搵食。
现在在沥滘那边的南天市场做陶瓷批发生意。
1984年那时候广州的轻工业已经开始发展起来。
1978年改革开放,到84年春,已经发展了五年多。
很多轻工业渐渐形成成熟的产业链,陶瓷、塑胶、水产、服装、饮食等产业,成为了很多没有文化知识的外来人口选择创业或者就业的行业。也就是在那时候,很多外来务工者借着这一股春风,成为了国家第一批率先富起来的人。
胡硕水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靠搞陶瓷批发生意,赚了第一桶金。
如今在南天批发市场,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个铺面,还有一个小型的三轮车车队,三个工仔,负责搬运陶瓷。
三叔和朱光庆、张跃才,在南天批发市场走了一大圈,路过胡硕水的“隆兴陶瓷批发公司”的时候,却没进去,只扫了一眼里面的状况,然后就离开。
第一次来,主要是熟悉这里的环境,但是有一个禁忌,那就是不能让胡硕水把他们给熟悉了。
要是胡硕水将他们记住了,那他们这个局,就算能继续布下去,也会引起怀疑,然后拖慢进程。
这一次的局,他们必须在元宵节之前“收网”、“起货”,也就是说,他们其实只有七八天的时间,来做这个局。
所以一切都必须小心谨慎,不容出现任何意外。
他们没进胡硕水的陶瓷批发铺,却去了周围其他陶瓷批发铺,将每一种时兴的陶瓷,各种陶瓷碗筷,花瓶,杯子,等等,的价格、品质、性能,向那些批发商了解一遍,并且详细记录下来。
那时候没有网络,他们要了解行情,不能在网上查,所以只有用这样的办法来记录。
朱光庆和张跃才负责问,我三叔负责记录。
每到一家陶瓷批发铺,就问四五个瓷器品种的行情,然后再去另外一家批发铺问。直到南天批发市场的差不多一百家陶瓷批发铺,上百种陶瓷品种,都问了遍,三叔他们才离开。就胡硕水的那个陶瓷批发铺,他们一步都没踏入。
这个工程量很大,做完下来,一天已经过去。
晚上六点钟的时候,他们在附近匆匆吃了个馄饨面,然后继续工作。
张跃才负责去盯着胡硕水,看他的上下班习惯,以及他下班收铺之后,会去哪里,注意他的每一个细节。
朱光庆和我三叔,则回到佛手爷的住处,和佛手爷一起背这一天记录下来的所有陶瓷产品的行情,市场价格、品色、性能等等。
这一天之内,他们三人必须将所有资料都背下来。
佛手爷本来不想参与的,毕竟他是千手门的老大,这种事儿他一般都让手下去做,但是我三叔他们不放心,说要是佛手爷不参与,他们就不去做这个局了。最后佛手爷妥协了,也就加入了进来。
三叔他们要佛手爷加入布局,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出来混的,一切都要小心为上,要是佛手爷不参与,他故意挖个坑,那他们三个,恐怕就要一锅熟了。
第二天,开始去布局!
第一个出场的,是我三叔。
因为我三叔表面上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很纯真,甚至还有点憨厚老实,很符合第一个角色。
他一个人带着五千块钱现金来到隆兴陶瓷批发铺,在铺子里面,左看看右看看。
胡硕水就过来,问我三叔想要卖些什么陶瓷。
我三叔就随便说了几种,让胡硕水开价。
一般的商人卖东西,一开始都会开比较高的价钱,以便讨价还价,然后达到一个自己心目中适合的价格。
然而,胡硕水一开口把价格说出,我三叔就直摇头,说:
“老板,你这不是在做生意啊,按照我们客家话来讲,你这是‘斩臭泥’,真当我是外行人吗?”【斩臭泥,客家方言的意思是很坑,故意抬很高的价格。】
“你这花纹的碗,市场批发价才三毛六一个,你却开四毛九;这杯子,市场价三毛二,你却要我四毛六;还有这个瓷盘,对面那家红星批发铺,比你的质量好多了,批发价才五毛钱,你却要收我七毛钱?”
“你这样狮子开大口我们这生意没法做下去。”
说着,摇头转身就要走。
胡硕水立即追上来,将我三叔拉住,“老板,有话好好说!”
“你是客家人,我也是客家人,我梅州那边的,老板您是哪里的客家人呢?”
我三叔说:“清远佛冈那边的。”
三叔的每一句台词,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就比如刚才他提到“斩臭泥”,就是为了让胡硕水知道他是客家人,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
胡硕水是客家人,佛手爷给三叔的那些资料,早就有提过。他知道我三叔是客家人,为了做成这笔生意,必定会亮出自己也是客家人的身份,以此来拉近和三叔之间的距离。
而他这么一说,却不知,已经不歪不斜地一脚踩入了三叔挖好的坑里面。
随即胡硕水用客家话和我三叔客套了几句,我三叔也用客家话和他交流,虽然各自的客家话,都带着地方口音,不过在这偌大的广州市,能见到共同语言的人,就已经不错了,所以都觉得分外亲切。
两人聊得火热,三叔有意无意告诉他,其实他是替他爸来进货的,他们父子俩,主要是在广州这边批发陶瓷,然后运去内地卖,这次准备拿一万块钱的货,还告诉了胡硕水,他在这南天批发市场走了一天,都没谈到合适的价钱,因为这边的价钱太高了,拉进内地去卖,根本就赚不到钱。
还说,要是今天再找不到货源,他只能去佛山那边找。
胡硕水一听,既然都是客家人,而且梅州距离清远也不是很远,算是半个老乡,而且听我三叔这谈吐,发现他并不是个完全的外行,不容易忽悠他,于是就拿出诚意来,按照这南天批发市场的行情价格,再低两分钱,批发给我三叔,问我三叔可不可以。
我三叔想了一下,然后点头:“行!”
别看只是少两分钱,搞批发的本来就是薄利多销,少两分钱,就会少很多利润,不过当时我三叔说要一万块的货,那时候一万块的单子,已经算是大单子,大单子不容易接,而且胡硕水也想揽住我三叔这样的大客人,所以才肯让利。
胡硕水不好意思吃我三叔一口,却不知我三叔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对他张开了大嘴,准备吃他一大口。
所以这世上就是这样,也别怪商人奸,精,要是他们不奸,不精,就会被更奸,更精的人吃掉。而且被吃掉还可能会浑然不知,甚至对别人感恩戴德。
我三叔当即付了五千的订金,还说,剩下的五千块钱,过几天带着货车来拿货,再付清。先付一半,拿了货再付一半,这是行规,胡硕水当即就答应。开了单子付了订金,这笔交易,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胡硕水收了订金之后,心里美滋滋,一万块钱一单的生意,在当时可不是小生意,胡硕水这隆兴批发市场,一年下来,这么大的单子,恐怕也就只能接一两回。
开完单之后,他还说要请我三叔去他家里做客吃饭,三叔以有事为由推辞了。
就这么,这一个局的网,已经撒下。
而胡硕水却浑然不知。
具体这个“网”是如何撒开,如何收紧,如何“起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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