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局,一座废弃殿宇的宽敞院落中,不论是杀人琴音,还是威凛拳风,都只在这一方小世界呼天啸地。
而院墙外,竟一丝动静都没有!
姜叔夜袖中藏锋,只等着胡人大宗师那悍然一击。
破风声伴着霸道拳劲,呼啸而来。
此时的水镜先生,惊恐的眼神掠过姜家三郎,再想出手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额头青筋暴起的胡人汉子身法之快,令人咂舌。
“快闪开!”
方朝树怒喝一声,指尖浩然真气澎湃而出,试图能分散大宗师的注意力,好让小侯爷有机会逃出生天。
可惜,那一拳,还是结结实实砸在了姜叔夜胸膛上……
一大口鲜血“哇”地喷涌而出,刚好溅射在胡人汉子眼眉之上,视线顿时一片模糊。
而他挥拳的手腕,已被姜叔夜左手牢牢箍住。
几乎同一时间,小侯爷右手骨符亮起,玄冥真水催动目之所及处的鲜红血液,登时将胡人汉子双臂封冻。
紧接着,姜叔夜忍着胸口剧痛,袍袖疾速扫过他面部。
寒光所到之处,大宗师双眼蓦然多了一道血痕……
一气呵成的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迟疑,像是酝酿了无数遍的杀招。
若姜叔夜硬碰硬,以拳掌相迎,唯一的结果,便是被再次震飞,战力全失。
只有让他的拳头碰到自己,喷出的那一大滩血才是关键。
分神之际,也是大宗师护体罡气暂时卸力之时。
不然,如何封冻双臂,刺瞎双眼?
胡人汉子闷哼一声,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却还不忘近在咫尺的姜家三郎。
“我要杀……”
“啊!”
话音未落,大宗师只觉得后心处被一股刚猛气劲戳中,身躯不由得向前踉跄跌去。
再一抬头,感觉身前兀自伫立一道身影。
从气息判断,正是方才与自己交手的儒衫中年人。
而自己的眉心处,被他以双指抵住,浩然真气自指尖激射而出……
隗硕的身躯连声惨叫都未发出,便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嗵”一声,大宗师的尸体,刚好斜躺在委顿于地的姜叔夜身旁。
剩下半条命的小侯爷,挣扎着伸出右臂,掌心刚好能够到那缕黄橙橙的气运。
“黄气一两一,丙类顶级功法十重!”
彼岸阁亢奋的声音,清晰传入姜叔夜脑海。
而他右手手心,却空无一物。
有的,只是脑子里十道人形虚影。
每一道虚影,都在不停演示着各种莫名其妙的功法,或拳,或掌,或刀、或剑……
紧接着,彼岸阁给出了解释。
“十重山河意,一重崩山,一重断海,一重破甲、一重摘星,一重镇妖、一重屠魔,一重斩龙、一重诛仙、一重弑神、一重开天门!”
姜叔夜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耳畔传来方夫子焦急的呼唤声,以及阵阵惶急的脚步声。
…………
掖庭局宫门外,身披大氅头戴帷帽的懿宁太子,步履匆匆,满头大汗。
脚步停住后,旋身看了眼身后的禁军和靖玄司司丞仇九良,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高涂随我来!”
众人不解,储君从太极殿匆匆赶来这皇城腌臜之地,到底想干什么。
可太子君令,谁敢不从。
器宇轩昂的枪仙仇九良,抖了抖微翘的卧蝉眉,上前躬身道:“殿下,还是让微臣跟着,以策万全!”
李阙犹豫了一下,瞥了眼胖墩墩的高涂,一摆手,示意他二人跟来。
自己则迈过数寸高的门槛,大步流星地朝着那处废弃大殿走去。
“咳咳……”
大太监高涂赶忙上前轻轻拍打着李阙的后心,劝慰道:“殿下莫急,她不会出事的!”
“快!”
李阙不听则已,听罢后更是心急火燎,三步并作一步,恨不能背生双翼飞到她身边。
三人来至高墙外,仇九良神色紧张地上前拉住太子。
“殿下,慢…这里有古怪!”
话音未落,仇九良从背后摘下长枪“逆龙吟”,枪尖一挑一扫,磅礴气海横扫半空。
倏然间,一张足以遮盖院墙内外,闪着淡淡金芒的法阵界壁,蓦然而现。
微微一怔的太子李阙,定了定神后,勃然大怒。
“这是什么人干的?”
仇九良回道:“这是道宗遮蔽声息的法阵,待微臣毁了它!”
说话间,枪仙纵身跃至半空,枪出如龙。
眨眼功夫挥出的无数银芒,将法阵彻底摧毁。
而同时,院前内骤然传来一阵含悲带戚的呼喊声。
“三郎,醒醒,醒醒啊!”
太子李阙上前几步,“哐”一声,抬脚踹开院门,抬眼一瞧,不禁目瞪口呆。
之前的青石院落,此刻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地上连一块完整的砖石都没有,几处深有丈余的大坑,尘埃飘荡,粉石弥漫……
姜婉儿半蹲在地,怀中是昏迷不醒的姜家三郎,鲜血此刻已经染满前胸!
一位儒衫中年人,手掌抚在姜叔夜头顶,一股白色蒸汽呲呲直冒。
还有一个小侍女打扮的女子,瞧着伤势不轻,盘坐在廊柱下闭目运息。
太子李阙惊诧的眼神掠过地上的胡人尸体,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身后的胖公公高涂,嘴巴大张,旋身看了眼面色凝重的蜀州枪仙。
声色俱厉道:“你们靖玄司就是这般承天守序,护鼎神都的?”
这明显就是有高品修士闯入掖庭局,试图刺杀姜昭仪。
一个多月里,先有秃和尚夜闯禁宫,后有端木家造反安排进来的死士……
堂堂东夏皇城,俨然成了市井街巷,荒野郊岭,任由他人随意进出!
如今,居然明目张胆刺杀九嫔之首的昭仪娘娘,这还了得?
这时,太子轻咳一声,上前恭敬言道:“弟子李阙,见过方夫子!”
数年前,懿宁太子在青冥求学,授业恩师正是水镜先生。
也正是那时,他认识了姜家的女郎君,姜婉儿。
方朝树没有答话,眉心微皱,继续为姜家三郎疗伤。
余光扫了眼坠泣不止的姜婉儿后,双目紧阖,心里生出一股复杂情绪。
姜昭仪抬起被泪水打湿的下巴,望着太子哽咽道:“殿下见谅,恕妾身不能起身相迎!”
说罢,手心轻拂着三郎惨白的面颊,晶莹泪珠滴滴答答淌个不停。
她怀中的,是安阳侯府仅存的香火传承。
也是除了阿耶,自己唯一的亲人。
今夜三郎不顾性命护着自己,倘若真有个好歹,如何向阿耶交代,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阿母……
深宫内院苦熬五年,为得,不就是能让姜氏一族平安无恙吗?
万念俱灰的神都第一奇女子,此刻五内俱焚,痛苦不已。
太子李阙低头看着伤心欲绝的姜婉儿,一颗心瞬时沉到谷底。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话到嘴边的安慰之词,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时,姜婉儿不经意间,眼神掠过太子狐裘大氅内的一抹白色,仰头问道:“圣人?”
李阙剑眉下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冲着姜婉儿点了点头,面露淡淡忧伤。
圣人驾崩,太子早有心理准备,因此,举止并无太多异常。
东夏中兴之主,曾开创帝国三十余载辉煌岁月的隆武帝,子夜刚过,薨逝于太极殿西侧偏殿,享年六十。
先帝遗诏,只留下了八个字。
“太子李阙,继承大统!”
经与凤阁右相严九龄等重臣商议后,决定秘不发丧。
待神都灾情过后,再行登基大典。
之前仇司丞与高涂俱都以“殿下”二字相称,也是李阙特意嘱咐。
俄顷,水镜先生深吸一口气,释然道:“三郎命不该绝,万幸,万幸!”
姜婉儿一听,转忧为喜,随即喊来甄柔,吩咐道:“将三郎抱回殿内,好生照顾!”
小侍女来至近前,先是冲着太子盈盈一拜,随后弯下腰身,一手搂着姜叔夜的脖子,一手扶住其腰间……
“这么轻?”
甄柔嘟囔了一句,抱着身躯比自己足足大了一倍的小侯爷,脚步如风回了寝殿。
心里深有感触地念叨着:“那日见你放浪形骸,行为不端,还喜欢欺负人,没想到,这么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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