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时,清亭里,一座平原上的小乡村。

    青木源和他的司令部被章军包围在了这里。

    混成旅团的建制被打散了,在清亭里,只有两个残破的中队和旅团直属部队,合计不到五百人。

    战役开始初期,青木源就把混成旅团的两个联队分别派往了桥川江和胎里峰。部队分散在两条相隔十几公里的战线上,而当他发现清军进攻安州的时候,又命令第一联队急速与胎里峰敌军脱离接触,向安州靠拢。如此一来,第一联队又被拆散了,一个大队已经到达了大宁江,而大部分部队还在胎里峰上与敌军苦战。

    第一联队两千多人,散布在了从安州到胎里峰长达八十公里的战线上。而进攻桥川江的第二联队奉命后撤,遭到桥川江北岸敌军的顽强追击,部队在进退之间陷于两难。

    ri军最jing锐的混成旅团,成了一盘散沙。

    青木源的指挥部设置在一座不知名小庙里,庙宇座落在一个小山丘上,三间青瓦殿房,四周是一圈泥土夯成的围墙。殿房并不高大,只是比一般的朝鲜民居的屋脊略高一些,正殿里的神龛上是一个相貌丑恶身披铠甲的古代武士泥塑。

    青木源不认识这个古代武士,他不了解这个古老的国度和人民。他印象中的朝鲜是从书本和官方宣传中得到的。在他的印象中,朝鲜就是贫穷落后愚昧保守的代名词。这个民族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令世人敬仰的英雄,一个没有英雄的民族,就是没有历史的民族!一个没有英雄崇拜的民族,就是不思进取的民族!

    然而,青木源却惊讶地发现,在这个名叫清亭里的小村里,竟然有一座供奉英雄的小庙,那个形象丑恶的古代武士,一定是朝鲜人心目中的英雄,尽管,这个英雄名不见经传。

    四周枪声不绝于耳,一支清军部队正在向小庙发起进攻,ri军凭依围绕小庙的围墙顽强抵抗。

    这是一个平原上的小村庄,村里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二三十座低矮的茅草屋散落在山丘周围,这样的村庄十分不利于防守。而山丘坡度平缓,士兵们只能依靠庙宇的围墙为掩体。

    “敌军进攻部队有多少人?”青木源问道。

    “报告旅团长,大约有一千人左右。”

    青木源一怔,回答他的不是他的参谋长,而是一个中尉军官。

    青木源这才想起,在一个小时前,他的中佐参谋长在后撤途中中了流弹,以身殉国。

    这是混成旅团自大岛义昌以后,阵亡的第二位中高级将领。也是ri军在朝鲜阵亡的第二位中高级将领。

    参谋长和他的是同乡,都是北海道人。

    庙门外的天空中,铅云密布,雪花纷纷扬扬,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比北海道的雪来得稍早一些。

    青木源想起了北海道的雪景,在雪原上冒着热气的温泉,以及在温泉里嬉戏的裸体女人,雪白的在雪原热气疼疼的泉水中,让人热血。

    “和安州联系上没有?”青木源问道。

    “最后一次与安州的联系是在一个小时前,我先头部队一个大队到达了大宁江北岸。”

    “安州情况如何?”

    “不是很清楚。”中尉有些沮丧:“据说,观海楼要塞燃起了大火。”

    青木源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奇妙的景象,在北海道的千里雪原上,腾起一片火海,大火包围了那些雪白的女人。

    “我军其他部队的位置在哪里?”青木源低声问道。

    “现在我们掌握的情况是,第一联队的一个大队还在桥川江南岸,他们被清军拖住了,从枪声上判断,我们至少在胎里峰方向还有一支部队在作战,其他部队情况不明。”

    “这就是说,我们几乎与所有的部队失去了联系!”

    “是!”中尉神情黯然:“旅团长,我们的子弹不多了,炮兵的炮弹也打光了,而其他部队对我们的情况一无所知,他们现在应该是在按照您的命令,全力向安州突进。所以,我们将得不到援军,很难守住清亭里。”

    “那么,准备突围吧!”青木源拔出了手枪。

    庙门外,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一支清军冲上了山丘,突击到了围墙下。

    守在围墙后面的ri军端起刺刀,冲出了围墙,双方展开肉搏。

    ……

    下午5时,那哈五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上披着一件蓝黑sè的ri军呢子大衣,手挥马鞭,一路耀武扬威,来到了胎里峰下。

    那哈五如此得意,是有原因的,他的第二团在桥川江边刚刚歼灭了一支六百人的ri军。

    这支ri军隶属混成旅团第一联队,是ri军的殿后部队,被第二团紧紧咬住,脱身不得,最后被压缩到一片开阔地上,他们打光了子弹,端起刺刀要和第二团展开白刃战。

    第二团装备虽然不算jing良,可弹药还算充足,官兵们的脑袋也没进水,谁也不愿意吃饱了没事干去拼刺刀。结果,不到半个小时,这六百多ri军就死在了第二团的枪口下。

    那哈五缴获了一匹东洋大马,更加得意,快马加鞭,催促队伍向胎里峰方向急进。

    整个战役,那哈五的第二团算是捡了大便宜。第二团的装备仅次于张勋的第三团,仗打了两天,章军其他部队在各个战场上与ri本人死磕,损失惨重,唯独第二团以逸待劳,始终保存着实力。

    ri军第一联队强攻桥川江的时候,攻击的是吴佩孚的防区,第二团几乎是坐壁上观。当那哈五看见西南方向的狼烟,指挥全团发起渡江反击的时候,ri军已成强弩之末,而且,正在匆忙后撤,第二团则是蓄势待发,一鼓作气冲过了桥川江,渡江时略有损失,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正因为如此,第二团才能够一口吃掉六百多ri军。

    而吴佩孚的第一团在桥川江、张勋的第二团在胎里峰、冯国璋的直属营在安州与ri军硬拼,损失惨重,几乎要打光了,而他们谁也没有获得这么大的战绩。

    不管怎样,那哈五所取得战绩,是清ri开战以来,清军打的第一场上规模的歼灭战。战后,周宪章在给朝廷的奏章中,刻意详细介绍了那哈五的战功。光绪皇帝见到周宪章的奏章,大喜过望,当即下旨,正式尊奉那哈五为皇叔。从此,皇叔那哈五的英勇善战战无不胜的威名传遍天下,国人无不对那哈五尊崇有加,甚至有王公大臣上奏朝廷,请求皇上封那哈五为护国公!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那哈五骑着东洋马,一路驰骋来到胎里峰下,却见看见张勋坐在一棵烧焦的大树下,正在抹眼泪。张勋的身旁,几个亲兵望着张勋不知所措。

    那哈五来到张勋身边,跳下马,叫道:“老张,你他妈的怎么像个娘们!”

    张勋不理那哈五,只顾抹眼泪,半晌,骂出一句:“你狗ri叫爷什么?”

    “老张啊!”

    “那哈五!你他妈竟敢直呼爷的名讳,当初你狗ri的是爷手下的兵丁!”

    “老张啊,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那哈五语重心长:“当年我在你手下当兵,这是事实,我那哈五一直记在心里。现在,我是副师长,还是皇叔,你是我手下的团长,这也是事实,我那哈五也记着呢。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我不是副师长也不是皇叔,和你一样当团长,我的团两千多人,刚刚干掉了六百多小ri本,你的团在哪里?干掉了多少小ri本?”

    张勋一把抹干了眼泪,跳了起来,指着那哈五的鼻子破口大骂:“那哈五,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那就是爷的团,那就是爷干掉的小ri本!”

    那哈五抬头一看,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胎里峰顶到山脚,硝烟还没有消散,横七竖八的尸体层层累累,铺满了山坡。有ri军的,也有章军的,这些尸体致死还保持着撕打状,很多章军士兵与ri军士兵扭抱着死在一起。

    一条血红的山溪从胎里峰上奔流而下,那是东林瀑布流下来的河流,那也是章军与ri军的鲜血汇成的河流!

    尸体多得数不清楚,那哈五也不忍心数清楚,他知道,那是一个让人的心脏承受不起的数字,不管是ri军的还是章军的!

    张勋的第三团成功地拖住了混成旅团的jing锐,确保了桥川江防线,也确保了周宪章夺取安州。

    他的三个营,两个营在胎里峰攻守战中上损耗殆尽,剩下的301营在反攻中与ri军反复绞杀,死伤过半。原本两千多人的一个大团,现在满打满算不到八百人,其中还有不少人带伤,失去了战斗力。

    尽管如此,姜万里还是率领残存的301营余部,与一支数百人的ri军在胎里峰以南的清亭里激战,那是ri军第一联队在胎里峰附近残留的最后一支部队,他们被301营咬住了,无法脱身,只得就地抵抗。

    这支ri军部队虽然是孤军,但战斗意志极强,在打光了子弹后,与姜万里的部队拼上了刺刀,喊杀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再这样打下去,张勋这个团最后的一个营也要打光了!张勋如何不心痛?【文学网提供无广告弹窗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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