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

    男人握着酒杯的手指是近乎雪色的白,纯粹又干净,似乎很适合拨琴弄弦,可事实上,这双手不仅沾满了鲜血,还掌控着神族。

    “听说你先前烧了凤凰台?”无欲无求的声音响起:“神族那些老东西可有为难你?”

    “哼~”无烬轻哼一声,“他们也配?”

    男人闻言看向他,皱了皱眉。

    “为何幻出这个模样?”

    无烬仰起头喝了一杯酒,毫不在意道:

    “这原本就是我的模样。”

    男人冷哼,“你竟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么?不过是去见见前主人。”

    无烬歪头看他,鸦羽般的长睫扇动了一下,他脸上露出一种极无辜极天真的表情,轻轻说道:

    “神尊,让我去杀了他好不好?我原本就是她的剑,那个臭小子凭什么代替我?”

    仿佛知道无烬的荒唐,被称为神尊的男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此她非彼她,你现在是无烬上神。”

    顿了顿,他又道:

    “本尊违背天道将你召唤出来,可不是让你来与人争风吃醋的。何况我们现在还有大事要做,不可轻举妄动。”

    无烬嗤笑一声,眸色越发妖异,脸上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一千年前,她用你屠戮三界的时候,你应当饮了不少血吧?”

    无烬舔了舔嘴唇,想起了前些时候附身在岑寂身上时,品尝过的祈云鹤的鲜血,也不知有没有令他想起那些过往。

    “没错。”他笑得妖异,眉心一点火焰灼灼发光,“司夜神尊有何吩咐?”

    “盛宴即将开始。”

    司夜神尊站起身,缓缓行至光明处。

    许是常年不见阳光,他的皮肤苍白的过分,连一头白发也如霜雪,晶莹剔透。

    眉心的朱砂在日光下闪着微光,红唇勾勒出嗜血的笑容。

    “本尊安逸太久了,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说着,与无烬化作流光瞬间出现在一处黑暗深渊之中。

    这处深渊处在虚空之中,上不达天,下不接地,是司夜神尊创造出来的幻境。

    这里冰火两重天,一会儿是汹涌的红莲业火将一切烧灼,一会儿又是彻骨的寒意袭来将人的骨头寸寸尽碎。

    而在这一片荒芜中,有一根巨大的天柱,天柱上牢牢绑缚了一名男子。

    手臂般粗重的玄铁锁链将他紧紧地锁在此处,封印了他的仙力,令他不得逃脱。

    司夜神尊站在男子面前,眼神淡漠地打量了他半晌。

    “星河,知错了吗?”

    男子浑身上下全是厚厚的坚冰,胸口插着数根冰锥,全身血污遍布,原本俊美的容颜也被摧残的没有以往的半分风流,高高在上的北斗星君如今像条死狗一样被人锁在这里,受尽折磨。

    听见有人问话,男子费力地睁开眼,金色的瞳仁闪着微光。

    无烬跟在司夜神尊身后,看到了这名男子,乍见之下,他略微吃惊,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

    “师......”他早已没了说话的力气,故而这句话说得十分艰难。

    司夜神尊动了动手指,一丝灵流注入沈星河的胸口。

    沈星河牵起嘴角笑了笑,布满血污的脸一点一点抬起来,看到了站在司夜神尊身后的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好奇地看着他,眼神儿中带着玩味。

    沈星河眯了眯眼,很快便感应到此人身上的戾气,他心头一阵钝痛,不由得皱了皱眉。

    司夜神尊微微侧脸,淡淡道:“无烬,你先出去。”

    无烬闻言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是不是看到他很不舒服?”

    司夜神尊立在那,语调依旧淡淡。

    沈星河没有回答。

    “因为你曾死在他的刃下。”司夜神尊看着他,脸上神情不变,“为师找来的替代品,是不是要比你强上许多?”

    沈星河微阖眼眸,笑了。

    “焚寂是一把双刃剑,师尊也敢用?也不怕引火烧身。”

    “放肆!”司夜神尊冷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裂纹,语气厉然,“不过一柄妖刃而已,为师有何可怕?”

    “那师尊怕什么呢?是怕别人发现你的秘密吗?还是怕别人发现你的野心?”

    沈星河笑着,金色的眼眸像落满了火星,“师尊啊,天帝一定很后悔当初没有把你彻底封印起来。”

    “谢凌在本尊眼中算什么?”司夜神尊嗤笑,“没有人可以阻止本尊!”

    沈星河幽幽道:“师尊大概是忘了他们二人了。我赌,他们可以。”

    司夜神尊恼羞成怒,一抬手,一柄巨大的冰锥凌空而来,径直插入沈星河的胸口。

    冰锥如利刃当胸穿过,沈星河面色不变,鲜血从嘴角流出,脸色愈发苍白。

    他是不死之身,可司夜神尊就是要如此折磨他,让他感到疼,疼就对了,疼就会听话。

    从小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只是那些都是太久远的记忆了。

    也就是最近,当他学会忤逆他开始,他就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秘境,一遍遍地接受惩罚。

    “竟然一心向着外人——”看着受疼依旧不发一语的徒弟,司夜神尊微微蹙眉:“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师尊放在眼里?”

    沈星河弯了弯唇,“那师尊这些年,又把徒儿当做了什么?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头顶狂风呼啸,沈星河仰了仰头,看向漫天星子,语气怅然道:

    “徒儿从小仰望您,追随您,从来不敢忤逆您,可您做了什么?我在人界的父母,是您杀的吧?而您对我,也不过是利用,没有一分......没有一分是真的......”

    他说着,苦笑起来,“我不过,不过是你用来实现野心的踏脚石......一文不值......”

    “利用?踏脚石?”

    司夜神尊嘴角微勾,“很好。路是你自己选的,该说的话,先前已经说过了,多余的话为师也不说了,既然你一心求死,为师便成全你!”

    紧接着,比先前强烈数百倍的烈焰从地底燃烧起来,将沈星河团团包裹,他咬着牙,闻着皮肉焦糊的气味,一声不吭。

    “果真是个硬骨头!”

    司夜神尊见他依旧倔强,脸上浮出冷笑,他掌中化出一个暗黑漩涡,五指朝他凌空狠狠一抓——

    沈星河只觉心脉俱碎,七魂六魄被抽离出身体,巨大的痛苦使他忍不住嘶吼出声。

    犹如困兽般的惨叫回荡在虚空中,瞬间震碎了四周的坚冰。

    片刻后,他掌中就多了一颗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珠子。

    站在另一处石壁后的无烬听闻他的惨叫,面无表情。

    随着他的呼声渐弱,沈星河感觉生命在流失,灵力也如开了闸的水一样往外泄,神智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许久后。

    司夜神尊欣赏够了他痛苦的模样,这才捏着那颗珠子慢悠悠地道:

    “如果没有它,你永远都只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真的不打算屈服吗?我的好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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