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的某天。下午大约三点多钟,肖兰正要去上班,志强突然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激动地说:“妈,政治分下来了,是89分,几科加一块是480分!老师说,够重点分数段了!”肖兰听了也很惊喜说:“是吗?太好了!赶紧告诉你大姨,她好联系‘吉大’什么的,你三姐在那毕的业,有熟人。”

    志强也高兴地说:“妈,那你赶快给我大姨打电话吧。”肖兰点点头说:“好吧,一会儿我去库里找你爸打电话。唉,你爸一天总是没好气儿。”志强听了,皱了皱眉说:“有这样的爸爸真是倒霉,一天就知道吃喝玩乐,回来总是凶巴巴的。看人家的爸爸,我真是羡慕死了,可是我的爸爸——”

    肖兰苦笑了一下:“用老百姓的话说,咱们娘俩命苦啊。”志强不服地说:“什么命苦?难道你个堂堂中学老师也信命吗?”肖兰摇摇头说:“不,我从来就不信什么天命,只是说一句无奈的话。”志强的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唉,咋这么不幸。前几个月因为小勺的事儿——”

    几个月前的一天中午,肖兰全家三口人都在吃饭。志强的同班同学王铁、姚小海、刘春成,还有佟文林都在肖兰家,他们都吃完了午饭,来肖兰家等志强,他们要一起去上学。肖兰做的大米饭,炒的鸡蛋柿子,还有一盘豆角熬肉,有个鸡蛋甩秀汤,合乎志强的口味,孩子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考大学了,给他做点儿好吃的,增强体力。

    所以,肖兰做的汤菜结合。志强吃得差不多了,他大概想喝点儿汤。这汤,不是 一人一碗,只是一大碗,不能捧起大碗就喝。志强找小勺蒯汤喝,但他看来看去,没有找到小勺,肖兰也是忘拿小勺了。

    志强看着肖兰问:“妈,小勺呢?”肖兰说:“在碗架子里。”肖兰起身要去找,她是想自己去找,志强好继续吃饭,几个同学都等着呢。志强摆摆手说:“妈,你吃饭,我自己去找吧。”志强起身到外屋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他有点儿急了说:“妈,怎么没有哇,妈,还是你帮我找找,我怎么找不到呢。”

    肖兰起身说:“嗯。”志强坐下来,继续吃饭,看样子,他也很着急。陈忠孝大怒:“放肆,小犊子,你没长手哇,你手管出气儿的?啊——”志强吓得一抖:“我,我是——”陈忠孝喝道:“你,你什么?”志强解释说:“我,我只是想快点儿吃完和同学去学校好看书,下午还考试呢。”

    陈忠孝依然叫道:“考试多个屁!你就大呼小叫的吗?”志强不服气地说:“谁大呼小叫的了?”陈忠孝更怒:“你他妈的还敢顶嘴!”志强的几个同学见陈忠孝这么脾气大,都有点儿挂不住了,他们劝道:“叔,你别生气,志强是着急,我们都等他呢。”“叔,志强是急了点儿,也是要上学呀,你就别生气了。”

    陈忠孝,他不是个明白人,越是有人,他越是张狂,越是蛮横,好像这样,就能显示他的威风八面。陈忠孝又叫道:“你妈的,你急个屁,真他妈的没见识。”肖兰劝道:“强儿是为了学习,急了一点儿。”陈忠孝转过身来,怒视着肖兰,说:“你妈的,还护犊子!”他说着一扬手就给肖兰一个嘴巴,肖兰的嘴巴顿时就出了血。

    志强见母亲为他挨了打,他就说:“爸,你怎么这样不讲理?”陈忠孝火了,疯狂地扑向了志强:“你个妈的,你还敢教训我?你还反教了?”肖兰顾不上擦血急忙去拽陈忠孝,陈忠孝抡起手来就打志强,志强只是捂着脑袋。

    志强也不屈服说:“你打吧,打死算了!”陈忠孝更怒:“打死你有啥了不起的?我还绝后了吗?”陈忠孝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打志强。

    肖兰不顾还在流血的嘴巴,上前死死地拉住陈忠孝。肖兰气急败坏地说:“你耍什么威风?打什么儿子?你不管他考学了吗?”志强也犟起来不服软:“你打,你打,打死我算你有能耐!”一家三口人乱作一团,志强的几个同学都站起来,走上前,拉的拉,拽的拽,劝的劝。

    那陈忠孝还不依不饶,嘴里不三不四地骂着,还直发疯地往孩子身上扑,亏得那几个同学死死地拽住他,他才不得施展。几个同学连拉带劝地把陈忠孝拽到沙发上,陈忠孝还怒气冲冲地叫嚷。

    志强很不好意思,他是个爱面子的人,在几个同学面前,父亲是这么地蛮横粗野,真是大丢面子!可是,这样的父亲摊上了,他有什么办法呢?几个同学都很会来事,他们好言好语地劝陈忠孝,一口一个叔地叫着,那陈忠孝也就逐渐地熄火了,不再那么叫喊和蛮横。

    肖兰心里也很不舒服,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几个孩子的面前,陈忠孝这样,真是叫人上火,也真不好意思,可也没办法。过了一会儿,几个孩子见陈忠孝消停了,他们起身拉着志强走了。那陈志强的表情很复杂,他的心里也非常地难过和气愤,爸爸真是的,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留,在这几个同学面前,他这样的野蛮凶狠,真是太丢人了!

    在上学的路上,陈志强的心里还想着刚才的情景,他一句话也不说,那眼泪就在眼圈里打转,他强制地控制自己,决不能让眼泪流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自己也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子汉了,要挺住。

    陈志强的几个同学,见他不说一句话,知道他心里难过,也明白他觉得脸上无光。他们就都安慰陈志强。王铁说:“强子,你不要难过了,你爸就是当警察当的,有点儿严厉,这可能是职业病,你就理解他吧。”

    姚小海和陈志强的关系最近,他用手扶住陈志强,看着陈志强的脸说:“强子,这没法的事儿,那是你老子,你是他的儿子,这老子有资本发火,谁让他给了你生命呢,不是他,你从哪里来?嗨,老爷子的脾气是大了一些,可这也是爹的男子气呀,是不是,强子,你就别在意了。”

    那刘春成是他们五个学子中最小的一个,他还个子小,还是个小白脸,他的脸,也不比陈志强的脸老成,都是那么白,那么嫩。刘春成也说:“强哥,你也不比我大几个月,咱们都是小孩子,虽然上了高中,但还都不大,咱们就不在乎了,大人管孩子,也是正常的,不过,你爸就这个脾气,过后就拉倒了。你就别想了。”佟文林是个胖乎乎的小子,他说话有点儿壮气,他说:“强子,不用难受,你那老子不就是个火爆脾气吗,他就是打你,他也不能下狠手,他就是吓唬吓唬你,你就要经得起考验,不怕不怕。”

    几个孩子见佟文林说的有趣儿,都笑了,陈志强也被感染了,他的脸色也好看多了。几个孩子见陈志强好多了,他们就说点儿有趣的给陈志强开心。

    肖兰见孩子们都走了,看看陈忠孝说道:“你可真是的,都不要个脸,孩子们在这儿,你就又骂又打的,没个人样儿,丢死人了!”

    陈忠孝大概也时过境迁,不那么火气十足了,他也没什么好气,说:“喔,给你肖老师丢人啦,哈——你咋不说那小犊子,不自己去找,还大呼小叫的,他像话吗?你还护犊子?”

    肖兰不高兴地说:“丢不丢人,你还不明白吗?你那么蛮横,是显摆你的威风吗?真是不知道磕碜,那不是威风,是野蛮无知,哼,孩子他不是急着上学吗?这点你都看不透?真是愚昧。”陈忠孝这时候,怕是酒也醒过劲了,他不再蛮横,也不再说别的了,起身走了。肖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摇摇头,这个人,真是应该废了他!太浅薄无知了,也太不懂好歹里表了!

    晚上,志强回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闷闷地吃饭。肖兰也没有说什么,这饭是吃得没有活气,陈忠孝见没有人说话,他也就一声不吭地喝酒。

    后来,陈忠孝酣声如雷,肖兰僵卧床上,强儿在灯下急书。强儿写道:

    “爸爸: 因为你不让人说话,我只好用笔写下来。把今天小勺的事向你解释一下。 从我记事开始,你就经常和我妈吵架,每一次你都是很凶的,我总是吓得心惊胆战,也总是去找邻居来劝架。

    我觉得您不能总是那么凶狠,不让人说话,您要以理服人。我有个慈爱的妈妈,我多么希望也有个慈祥的爸爸……”

    “可是,你却是经常地发火,我的爸呀,我的好爸爸,我的亲爸爸,您就不能和气点儿吗?你老和妈妈吵什么呀,我妈她多好哇,你就没有意识到吗?咱们家,怎么就不能其乐融融呢,为什么总是这么闹闹吵吵的,这有什么好处呢?难道您老人家觉得这样的日子有意思吗?”

    强儿一口气写了五大篇儿,那是十六裁的白纸,写得密密麻麻的,可见,这真是陈志强心里的感触,有着真情实感,这做起文章来,也就是文思泉涌了 。肖兰看了儿子的信,心里真是百感交集,她的眼泪刷刷地落了下来。强儿回忆完,仰天大叫:“爸爸——爸——爸爸——”,眼泪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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