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黄昏。陈忠孝开口说道:“我二哥死的丧葬费算完了,一共是八百五十五块。我们兄弟姐妹研究了,咱们拿四百,我姐、老妹、老四、老疙瘩他们每家各一百,我大哥不让他拿了,他在家说了不算。”肖兰点点头说:“嗯。”陈忠孝不满地说:“咋不放个屁?”

    肖兰心里很反感陈忠孝的挑剔但还是说:“我不是答应了一声吗?”陈忠孝横叨叨地说:“你用鼻子哼了一声,怎么,不满意?”肖兰白了一眼陈忠孝说:“我是应答词‘嗯’而不是‘哼’,况且我还点头了。中国话都听不明白吗?你眼睛不好使吗?”陈忠孝横道:“放屁!啊——你是不高兴,嫌拿多了?”

    肖兰说:“多少我不在乎,你还挑什么?”陈忠孝脸上的表情非常古怪:“不在乎?不是吧,心里难受得很呢,我还不知道你那扣屄琐了的心眼?”

    肖兰越听越来气:“我没说什么,你歪啥?”陈忠孝不无敌意地说:“你没说什么,那为什么没有个明确的态度?”

    肖兰反问地说:“我不是回答了吗?你还要什么明确态度?”陈忠孝要挟地说:“明确态度都不懂?就是你得高高兴兴地说行或者痛痛快快地拿钱!”

    肖兰很生气,陈忠孝步步进逼,这不是欺负人吗?肖兰道:“太不像话,欺人太甚!”

    陈忠孝大骂道:“你个妈的,欺啥人,你是个人吗?你够人字两撇吗?你他妈的拿点儿钱就不乐意,从我二哥治病到死,你都这样!”肖兰气愤地说:“你少骂人!畜牲!你不要昧着良心说话,从二哥有病到如今,拿去多少钱了?我什么时候不乐意了?真歪,鸡蛋里挑骨头!”陈忠孝用鼻子哼了一声:“哼,说的好听,哪回都是滞滞拗拗的。”

    肖兰说:“你胡说,你怎么这样不讲理?”陈忠孝狠狠地说:“我不讲理?你他妈的不懂人味儿!告诉你,今天说的一分也不能少,拿来!”肖兰从箱子里出了钱:“就这二百五。”陈忠孝不高兴地说:“这怎么够?”肖兰看了陈忠孝一眼说:“不够你借。”陈忠孝大叫:“快把钱拿来!”

    肖兰实实在在地说:“真没有了,就这些。每月开多少钱你不知道?这些日子看病已花了不少了,再说收拾屋子也花不少了,都借两千来块了。”陈忠孝忽地起来打肖兰,嘴里还骂着:“你个妈的,磨磨蹭蹭地就拿这点儿钱。我二哥癌症死了,就病这一回,死这一回,你他妈的就不愿意拿钱,你比狼还狠,你比蛇还毒!”肖兰气愤已极,挣扎着,反抗着:“你个牲口,不是人!”

    邻居们又来了。王大哥使劲儿地拉陈忠孝:“你给我松手!”陈忠孝见有人来拉架就更加猖狂,显示他不愧是个男子汉。他大声地骂道:“她个妈的。”他拉着哭腔嚎叫,那声音难听死了,都不如狼叫的好听: “我二哥得癌死了,她他妈的就舍不得花钱。如今丧葬费她都不给,是什么东西?就该打,打死都不解恨!”

    肖兰指着陈忠孝的手说:“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手里拿的不是钱吗?”陈忠孝的一只手里真的攥着钱,他一时语塞:“这——这不够!”肖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家里就这么多了。”陈忠孝不讲理说:“你不拿,你就说没有。”

    肖兰气得笑起来,眼里噙满了泪水:“你们大家听听,他还说不说理?我怎么有钱不拿还说没有?我和他一个月的工资不到三百块钱,这几个月他二哥治病,又改房子,还能有钱吗?都外借两千来块了,这二百五也是借的呢。”邻居们听了肖兰的话都点点头,这让谁说也是没有钱啊,陈忠孝这不明明是胡搅搅欺负人吗?

    大家七嘴八舌地都来说陈忠孝的不是。陈忠孝也无话可说,不再乍呼了。

    王大哥看看肖兰又看看陈忠孝问:“还差多少?”陈忠孝想了一想说:“还差二百。”肖兰觉得奇怪就说:“你不是说咱家摊四百吗?怎么还差二百?”陈忠孝蛮横地说:“你妈的,再拿五十你就不干了吗?”肖兰见陈忠孝几次地骂人,现在又在众人面前还骂,真是太过分了。

    肖兰的火直窜起来:“ 陈忠孝!你是个畜牲,你没有妈呀,你不是人养的吗?你干嘛老骂人?我要是骂你妈又怎么样?我也会骂,但我为什么没骂,你还不自知之明吗?”邻居们也都纷纷指责陈忠孝,说肖兰不是怕他是有涵养,大度,不和他一般见识,他们也不许陈忠孝再骂人了。

    这时候,肖兰的心里在想,今天,陈忠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要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嚣张 ?一连串的问题,肖兰都在急剧地思索。今天,陈忠孝说给他二哥的丧葬费钱,自己没有说别的,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现,更没有说个不字,陈忠孝怎么还这样?

    看来,他是想拔横横 ,要胁迫我老老实实,痛痛快快,高高兴兴地按照他的意思办事。可我也没有不痛快呀,这不是明明地在欺负我吗,这不是也太过分了吗?本来,他哥死了,这丧葬费,理应几个兄弟姐妹们平摊,但陈忠孝说他决定的,我们拿一半,另一半才由他的几个兄弟姐妹们平摊,他大哥还不拿,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不过,就是我们拿一半,我也没有反对呀,他还这样的对待我,真是不像话,看来,他自己也意识到了,我们拿一半,是不应该的,但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得到他的兄弟姐妹的欢心,这也罢了,我也不计较,拿一半就拿一半吧,他还这么强硬蛮横地对待我,真是看我太好欺负了吧?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能再软弱了,我越是善良,越是受他的欺负,他也太拿我不识数了,这样的男人,对我也太无情刻薄了。也罢,邻居们也都在这里,今天就和他陈忠孝弄额明白,叫他也别太小瞧了我了,我既多拿钱,又受他的欺负,真是太吃亏了。钱不是大事,这道理和情感是大事。

    肖兰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想明白了,她就有了底气,不再迷茫和软弱了。她的精神立刻振奋起来,准备和陈忠孝理论明白。

    陈忠孝也自知理亏,不再骂了。肖兰见陈忠孝不骂了,也不那么疯狂了,就和他说理,让大家进一步明白孰是孰非。肖兰看了大家一眼,然后对陈忠孝说:“那摊多少就是多少,五十也不是十块八块的,关键是家里正缺钱呢,况且咱们摊的比谁都多。你多要五十干什么?”

    陈忠孝没好气地说:“干啥?给我妹妹。”肖兰觉得很奇怪就问:“给她?为什么?”陈忠孝横道:“咋地,不行吗?”肖兰点点头说:“行,但是为什么我得花的明白啊。”陈忠孝头一扬说:“为什么——我二哥有病,我大哥从大连回来了,我姐也从县里来了,在老妹家吃两顿饭。”

    肖兰一听,气得又笑了,邻居也笑。陈忠孝他觉得奇怪就说:“你笑啥?”

    他见邻居也笑就觉得奇怪,“哎,你们笑啥?”李婶笑还没有停下来就说:“忠孝,在你妹家吃饭还是外人吗?还给啥钱啊?那不成了笑话了么?不都是亲兄弟姐妹吗?”陈忠孝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说:“咋不给?虽不是外人,可那是妹妹、妹夫家,应在我这儿——兄弟家吃。这,姓陈;那,姓王!”

    王大嫂摇摇头说:“这儿点儿事儿还分啥兄弟妹子,儿子姑娘!”陈忠孝很认真地说:“咋不分?我爸活着的时候就教育我这样,我姐他们也说该这样。”几个邻居,听了陈忠孝的话,心里真是什么滋味都有了,这陈忠孝怎么这样想问题呢,这是哪家子的道理呀?

    肖兰很生气,他又回到他家给他灌输的一套里了,他爸死了,那封建的一套就该和他爸一起带到坟墓里,就该没有人再向他灌输了,可是这一套并没有绝种,老的死了,小的还来向他灌输!肖兰气愤地说:“哼,这种事儿到你这儿又是儿子、兄弟为主了,结婚时怎么以姑娘为主?”

    陈忠孝瞪了肖兰一眼说:“你少放屁!”肖兰说:“我没有放屁,你才放屁呢,不是嘛,咱们结婚,你们家什么也不给买,还不好好地操办,那糖果和押车钱还都是你自己掏的腰包呢,你家去给你妹子买了一百多块钱的手表,给你姐的孩子买个小推车,等到你妹子结婚了,你爸还替你妹子要礼钱呢,这些个情况,真是太多了,你都忘记了吗?”陈忠孝没话说了。

    王大哥劝道:“忠孝,你别胡整了,缺多少钱我借你。哎,你二哥的丧葬费还花挺多啊?”陈忠孝摇摇头说:“不太多,一共是八百五十五块。”

    邻居们也听得很明白,这些丧葬费,在当时来说,既不是太多又不是太少,是一般化的情况。这多少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兄弟姐妹好几人,一家摊点儿,也就不是太多,问题不大,要是一家拿,可就是不少了。这个账,谁都会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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