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天,大家不去野外游玩了,今天在肖香家就餐,明天在肖霞家聚会。一天天都很忙乎,但是刘志斌非常开心,总是满面春风。大家也是非常高兴,走到哪里都是欢声笑语,热闹非凡。陈忠孝也和大家一样,没有阴沉过脸。

    肖兰看着天上的太阳,轻轻地祷告:“太阳啊,你慢些走,让我多和母亲相守,让我多和兄弟姐妹相聚……这次和刘志斌欢聚一个月,也就是肖兰的整个暑假。肖兰他们过得很快活。

    肖兰、陈忠孝、强儿天天和刘志斌海北天南的唠嗑,做点儿好吃的,承欢在刘志斌膝下……肖兰的儿子强儿在姥姥身边走来跑去,给刘志斌许多的乐趣和安慰。刘志斌的第三代不只一个,但她最喜欢两个:一个是肖海的女儿,一个是肖兰的儿子。肖海的女儿红艳在刘志斌的家里一直呆到五岁才走,那时候的红艳,是幼小的孩童,加上天天呆在奶奶家里,晚上和奶奶住在一起,所以,她的心还没有被她母亲齐霸歪熏黑,和奶奶家的人还是很亲近,她也很是可爱。刘志斌为肖兰的儿子强儿也付出很多,但是,没等到强儿长大成人,刘志斌就去世了。

    陈忠孝他是借公出之便去了牡丹江刘志斌家里的,他并没有在事先请示报告,擅自做主,而且,他去了,也没有很快地返回单位,他给单位领导写了报告,说明自己暂时不能回去的理由。尽管如此,回去之后,领导岂能放过他。陈忠孝的到来,刘志斌当然是很高兴的,这是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况且,陈忠孝到了之后,表现的还不错,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烦恼。

    肖香一家,肖霞一家,都和母亲以及肖兰一家聚会了几日,但是,不能天天地聚在一起,大人们上班干活,孩子们上学,没那么多的时间。尤其是肖香,她更是不能多去母亲那里,她的家,好像一时一刻也离不开她。肖霞好一些,她离母亲家不太远。她把孩子放到母亲这里,她就去上班了,她是在大队的小学校里代课,不是挣工资,好像是挣工分,也就挣不多少了。那佟文成在青年点里干活。

    刘志斌的身体状况还是瘦弱不堪,病魔缠身,看肖霞的孩子还是很巴劲的,好在是肖兰在,肖华也没有工作,都可以抱抱佟邈。那小佟邈刚刚满月,也不会淘气。佟邈长得很好,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小鼻子、小嘴儿,都很周正,就是不太白,眉眼都像妈妈。强儿很喜欢佟邈,总是在佟邈的身边,看着这个小弟弟,逗着他。

    不知是什么原因,刘志斌犯病了而且很重。刘志斌的症状,就是发烧,手脚都很热,咳嗽不太严重,就是浑身难受,身上哪儿都疼痛,浑身无力,吃不了多少东西。但她的心情还是非常愉快的,就是病痛折磨着她偶尔发出呻吟之声。肖兰天天地催促母亲去市里医院看病,打打针之类的,但她强挺着,说什么也不到市里去看病。肖兰明白,母亲是舍不得欢聚的一分一秒,一直挺到肖兰的回归之际。

    有一天,中午包饺子。肖兰去煮,到屋外的铁炉子去煮,当时是艳阳高照,天气很热。但肖兰很高兴,因为和母亲生活在一起了。虽然时日不多,但肖兰感到特别愉快,特别幸福。只可惜时间过得太快了,真是光阴似箭,转眼就是二十来天了。

    肖兰抬头看看高照的艳阳:太阳啊,你慢点儿走吧,你让我和老母亲多呆几天哪!蓦地,肖兰心惊肉跳:这是我和老母亲最后一次的生活,我再也不能见到她了!肖兰马上意识到要真是这样,那可就太可怕了!也太悲惨了!

    肖兰心里非常惊骇,非常难过,她立刻收魂摄魄,不敢再想下去了!肖兰的眼泪直泻下来,是无声的。肖兰强制自己,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不会的,不会的!肖兰打自己的嘴巴,怎么这样混,怎么瞎想到这些不吉利的情景!后来的事实却证明了肖兰的这种想象不是瞎想,而是母女之间亲情的一种心电感应,它在瞬间产生,是偶然的、意料不到的。其实哪,它是来源于长期的潜移默化的必然。

    陈忠孝在这里呆了这几天,也有些感触,但他还是很高兴和舒心的。他点了颗烟,抽了起来,那不大的烟雾,慢慢地扩散了,那烟味也扩散了,渐渐地就扩散到刘志斌的跟前,刘志斌受到这烟味的袭击,就觉得非常地呛,她就咳嗽起来了,陈忠孝看到了,急忙走出了屋子,到外面去抽。陈忠孝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看看院子,院子还不算小,比清原的家里的院子宽很多,也长了些,房东是在正房,也是茅草房,但很大,有三间,也比刘志斌住的小草房好多了。陈忠孝觉得,这是农村的院落,和街里还是不一样的。

    抽完了烟,陈忠孝走回屋子,他就细细地打量这间小草房,外屋地也不大,摆点儿家什物,无非是水缸、炊具,上面的棚,也是黑黢黢的,都是做饭的烟雾和热气熏的,走进屋内,非常地简陋,墙面也没有刷白灰,也没有糊纸,地面的东墙下,安放着从清原寄邮来的一对箱子,北墙下也是寄邮来的碗架,炕稍摞着被褥,用个单子盖着。其他的东西,就没有了。陈忠孝心里想,这个环境,也太简陋了,真比不上清原的家里好,这老太太住在这里,心里一定很不舒服,但她还是早早地给自己腾地方了,而自己呢,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舒适的生存环境,这都是这个老太太给的,要不然,自己还没有地方住呢。

    陈忠孝想到这里,看看炕上的刘志斌,只见她靠着东墙坐着,脸上有些发红,表情也不大好,有疼苦的味道,陈忠孝明白,这是她在发烧,身体上一定很难受,陈忠孝就说:“妈,你还是去街里看看病吧,何必那么难受呢,总不看,也许会大发的。”刘志斌听了,觉得很欣慰,这是这个二姑爷,从来没有说过的话,不管咋样,他这次来,是好事,表现也不错,要是他能够这样下去,兰儿的日子就好了。刘志斌说:“不用看,我这是老病了,过几天就好了,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咱们还是在家里呆着吧。”

    肖兰听了陈忠孝的话,也觉得心里高兴,这个牲口,终于说人话了,这次他能来,来了表现还不错,真是出乎我的预料之外,但不知道他能不能坚持下去,恐怕还是没有把握。妈的病,也真得看看,肖兰说:‘妈,你还是看看吧,多难受呀,不差这看病的功夫,以后我们还来呢。”无论谁说,那刘志斌就是执意地不肯去街里看病。

    回归之日到底还是来了,它是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的,都很无奈。那天,刘志斌和肖兰一家都到市内的肖香家,这肖兰他们回家了,刘志斌才去市里看病,这已经耽误了十来天。肖香家既是肖兰千里迢迢来看母亲到目的地的起点又是她看完母亲而归的终点。

    陈忠孝和刘志斌告别,他说:“妈,我们走了,你一定好好地看看病。”刘志斌点点头,说:“好吧,不用惦记,我会的。回去来个信,我好放心。”强儿走上前,抱住刘志斌,说:“姥姥,我走了,再放暑假,我们再来。”刘志斌听了,说:“好大外孙,姥姥等着你们。”

    肖兰走的最后一刻:她恋恋不舍地走出姐家的房门,一步一回头。刘志斌,她,盘腿坐在炕头,侧着头,望着一步一去的二女儿,还有走出去的孩子和他的父亲。刘志斌的脸上还有一丝微笑,显得很平静——其实她的心内如汤煮,心在流泪,流血,只不过是不让肖兰看着更难过。肖兰的脸上也是有着一丝微笑,不过很勉强。肖兰的泪在眼角膜里,让角膜挡住了,谁也看不见。肖兰知道,母亲还病魔缠身。我们走后,她才肯去看病。次犯病,很重,可以说,使母亲的余年大大地缩短了。后来,肖兰想起这些,她非常自责: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多少年来,她一直是痛悔不已,但悔之晚矣!回到家以后的许久甚至刘志斌去世后,肖兰还是回忆着与母亲最后离别的情景:肖兰终于走出姐家的屋门,但老大不忍,又跑回来再看母亲一眼,也不知为什么,她就觉得这是最后一眼。母亲见女儿回来,很激动,她柔柔地说:“走吧,走吧,我没事儿。”母亲这么一说,肖兰更加不忍,上前一步,攥住她的双手。母亲的手好烫好烫啊,她在发烧,她在激动!她也在生病!

    肖兰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母亲那貌似平静的脸,母亲的双眼也紧紧地盯着她!此时此刻,这母女俩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终于,母亲催促道:“快走吧,快走吧。”肖兰终于忍不住了,哽咽得变了调:“妈,我……”话还没说完,她就一咬牙,又盯了母亲一眼,转身离去!谁知这真的成了肖兰与母亲的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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