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茗楼是御街最有名的一家茶楼,立夏已过午时一到天儿就热得不行,御街上喝茶的人自然少了许多,但今日的茶楼格外热闹。温文尔雅的程公子与一魁梧大汉在茶楼大厅对峙,两人剑拔弩张互不相让,文武相抗的戏码百姓一向喜欢。薛行义见茶楼内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连忙伸手拦在两人中间,耐着性子将他们劝开。
“程兄莫急,他是我手下裴都头,平日说话比较糙但没有恶意。”
“薛小将军,请管好你的人。”
程暖鑫向来谦虚忍让,既然薛行义已代为赔罪他也不好再追究,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算是原谅了裴都头,可裴都头却不依不饶起来。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小将军?指挥使可是有官职的,不像与你亲近的那个小侯爷,就是个闲散的纨绔。”
“你说谁那?”
程暖鑫气炸,冲上去就是一拳挥回了过去。在他这里,墨彦的一切决不允许外人评头论足,更何况是明显的恶意诋毁。裴都头一伸手将薛行义推到一旁,脑袋微微一歪躲了过去。
“又没说你,怎么?看不惯啊!”
程暖鑫咬咬牙,伸手又是一拳,裴都头下意识侧了侧头,那一拳却没有下来,程暖鑫握拳的手微微颤抖着。薛行义见他气成那样心生怒意,看来他平日确实是对下属疏于管理了,若是日后在外面惹了祸就不好了。
“裴元你闭嘴!大家各凭本事为朝堂效力,不分高低贵贱,你今日的话确实是过了。”
“是,指挥使。”
裴元向程暖鑫一拱手,算是赔罪了,他只是想为薛行义出头,没想惹事生非,不让自己的拳头早就打在那小子的脸上了。
二楼雅间内,王绾儿捧着新出的话本看得入神,完全没有在意楼下的动静。晚照抬起手臂碰了下王绾儿,笑着打趣道。
“楼下那两人差点为你打起来,你不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听着就烦。”
王绾儿合上话本喝了口茶,眼中满是笑意,今日能约到晚照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上月在清风楼匆匆一面她就觉得眼熟,于是派人去温府送了封信过去近日才有了回信,真没想到那日的黑衣女侠还真是向家的晚照。
“你怎么会跟着温小姐?向家人知道吗?”
王绾儿有些意外,以向家在江湖的威望,怎会屈身在温叶身边做她的亲卫。晚照一时没想到怎么跟她解释,只能打岔道。
“嗯,知道的。我听说这小将军相貌平平,确实比不上周郎。”
王绾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坐在对面饮茶的周萍笑了笑,放下茶盏回道。
“晚照姑娘说笑了,我一琴师哪能与薛指挥使相提并论。”
“谦虚了,周公子是教坊古琴教头,你的琴技自然是极好的!”
晚照虽不懂音律,但她没见过温叶夸过谁的琴技,前日周萍在温府献曲,温叶可是连连夸赞不已。王绾儿欢喜地击了两下掌,晚照的性子与小时一点未变,率性而为她甚是喜欢,这半月的殷切等待还真是值得。
“我自小就喜欢姐姐这性子,若我是男儿身定娶了你。”
“哈哈!”
晚照哈哈大笑,这丫头说话还是这么爽快,堂堂王家小姐倒像个江湖中人,幸好今日约她去的是茶楼,不然必要同她痛饮一番,若是让她父亲知道又该头疼了。
两人说得正欢,晴空敲门而入,对王绾儿拱手一礼。
“王姑娘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王绾儿转头抬眸,六年未见向家少主完全不是少年模样,唯独他看向晚照时的神态亦如从前,眼眸中的坚毅如晚星般莹莹耀眼。
“向少主,别来无恙啊!”
晴空微微点头算是回答,晚照今日穿了件上身穿窄袖短衣,下身穿长裙,近常在上衣外面再穿一件对襟的长袖小褙子,很像现在的背心,被子的领口和前襟,都绣上云朵的花边。
“晴空,你怎么来了?”
“晚照?晴空?原来你们早就是一对了!”
王绾儿哑然失笑,少时怎么没有发现向晴空这个小心思,原来他早就认定晚照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了。
“瞎说什么,我的名字是少主起的。”
晚照不解地看向晴空,晴空垂眸别过脸去,王绾儿见他害了羞,与周萍相视一笑。
“失礼了。”
晴空深吸口气,拉起晚照的手腕就往楼下走,事情紧急他也顾不上什么礼节。晚照见他这样也猜出了缘由,两人出了茶楼往温府赶去。
“小姐病了。”
晴空这一说晚照加快了步子,茶馆在城南而温府在城东,御街人来人往两人也不好施展轻功。
“你别急,跟我来。”
晴空伸手握住晚照的手腕,将她带进一条小巷,巷子尽头是一匹骏马。
“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晴空将绑在树上的缰绳解开,伸手递给晚照。
“一起吧,又不是没同骑过,你带我。”
晴空犹豫了下还是上了马,这次她坐在身后距离又短,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拉你上来。”
晚照伸出手被晴空拉到马背上,策马扬鞭沿着外城大道往城东奔去。飞驰的骏马有些颠簸,晚照伸出手臂搂紧晴空的腰,她那温热绵软的身子,不经意间贴上了他的后背。
京城的夏季闷热多雨,这几日炎热雨水却未至,晴空早已褪去外衫,今日只穿了圆领四袱袍和小衣,清晰的触感让他热血沸腾,他只觉喉咙发干,身子立马僵硬。
“主子不是进宫了吗?怎么会病?”
晚照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她的心思全在温叶生病这件事上。晴空喉咙滚动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小姐早上就发了烧,还是执意进宫,我姐她拦不住。”
晚照咬了咬下唇,无奈又心疼,她总是为别人着想,从来都不先顾念自己。
“我回去就看着她,这几天哪儿也别想去。”
自从墨小侯爷与温家三小姐定了亲,侯府上下无不欢喜,李总管更是里里外外地将府邸整修翻新一遍。
“小侯爷,府里都整修过了,这喜房设在哪处?”
李总管见墨彦冷着脸从宫里回来,小心翼翼地说着话,生怕他听到哪句不舒服。
“我住的这间西院,正院继续给他留着。”
李总管听了甚是欣慰,虽说他们父子关系疏远,但毕竟血浓于水,小侯爷还是盼着侯爷回京的,李总管顿了半刻才回道。
“小侯爷放心,太皇太后已经给侯爷传召了,圣上也准了侯爷回京探亲,您的大喜事侯爷一定能赶回来。”
墨彦没有理会他的回话,半躺在院中的藤椅上闭目养神,一守门的男仆远远走来站在院中禀报。
“小侯爷,程公子来了。”
“不见。”
墨彦在宫中呆了半日正乏累着,一听程暖鑫来了,想起那日他的爽约更是烦燥起来。李总管对男仆点了下头,迈步上前为墨彦松着肩膀。
“小侯爷,程公子三番五次找您赔礼,您就......”
“轰出去。”
李总管刚要摆手,男仆大着胆子走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李总管脸色微变,重重点头示意男仆请程暖鑫进府。
“有件事您恐怕不知道,薛小将军与王宰相的四女儿定了亲,今日在茶楼程公子正好遇到差点动起手来,他们还……”
墨彦耐着性子听李总管把整件事情说完,点了下头,此时的程暖鑫已到了院门口。
“墨兄,你终于肯见我了。”
程暖鑫见到墨彦是一如从前地热情,墨彦见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松了口气。
“王家小女要与薛荒定亲?”
程暖鑫撑开折扇慢摇,垂眸叹气微微点头回道。
“他叫薛荒?”
“薛行义,字荒。他父亲曾是家父的副将,虽出身平民之家但有勇有谋,年少入伍不到四十就做到了将军,他母亲当年随军出征将他生在荒野间,薛行义及冠之后取字为荒,算是对自己出身的一种嘲讽吧。”
墨彦对薛行义的了解仅限少时,入京以后没了父辈的关系,两人就没有多少交集了。
“他父亲再有能耐也不是他的功绩,竟公然诋毁一女子名节,实在可恶,对了,你居然还敢说你......”
程暖鑫扇着折扇气愤不已,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墨彦嘴角一弯,没想到他也有嘴紧的时候。
“怎么不说了?我与他并不交好,只不过自小在军营长大,我知道些底细就说与你听了。”
“甚好,甚好!”
程暖鑫如释重负,看来自己在墨彦心中的地位仍然不可撼动,如此他就放心了,若今日自己真挨了顿打也值得。
“今日之事,你就这么算了?”
“还能怎样?”
墨彦见不得他那副窝囊样,王绾儿定亲的事有一阵子了,爽约那日他怕是在哪儿喝闷酒那。
“行了,这事我来办。”
这句话让程暖鑫甚感宽慰,心里突然暖和起来,比喝酒听书有用得多。
“那我找找机会,不过要等你成亲之后。”
墨彦倒是想亲自会会薛行义,程暖鑫怎么说也是个二甲进士,一个都头竟敢公然叫板还不是薛行义授得意,单说程御史的独子那都头也不该说那些话。
睚眦必报一向是墨彦行事的原则,更何况还公然谈论他的是非,是觉得他好说话了不成,看来唐饶的手是没有让他们清楚地意识到,他不是好惹的主儿。
“下月我成亲,纨绔那边交给你了。”
“没问题,保证大家都喝得美美的!”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地将之前爽约的事,轻轻揭过不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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