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勒名荆襄谁吾与(4)

    陷阵军是王登手下精锐,战斗力自然并非寻常宋军可比。蒙古兵抢占河堤登陆,原本处于战术上的弱势地位,原本严实的战法,是充分发挥士卒的勇猛的精神,依靠一鼓作气的突破将宋军的阵势打破,进而冲到城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混着残败兵一齐冲入城中。

    但显然这招对一些宋军部队管用,对王登的精锐之师却并不管用。他们就像拍打在礁石上的浪花一样,瞬间就被坚固的宋军阵势所粉碎。更加令人尴尬的是后方的严实部下还在源源不断的赶上来,这些进攻受阻的前锋军进不能进,退路又被后面跟进的同伴堵死,成群的阻塞在险要的河堤上。

    宋军齐声发喊,脚步一致的向前冲击,登时将无法反击的蒙古军逼迫后退,那些拥塞在河堤上的先头部队更是纷纷跌落河中。眼见形势越发不利的管军千户一声呐喊,蒙古军争先恐后的从浮桥上撤退下来。甚至有的人将手中的刀枪弓箭都丢掷入了水中。士卒们拼命的推搡着撕扯着同伴奔逃着,完全不顾有友军被自己踩踏在脚下或者被挤入护城河中,严实原本希望争夺攻城的第一个功劳却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败绩。

    “以仓促之师居险塞之地而攻堂堂之阵,焉得不败?”白翊杰低声叹道。

    “总而言之,城外的功夫咱们就做到这里。”郑云鸣喝道:“让陷阵军回来上城帮助防守。真正的老虎要来啦!”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远远的两翼骑兵护送着,一大群黑衣黑甲的步兵高举旗幡,朝着西门开进。虽然部伍不甚严整,却个个衣甲鲜明,举手投足间历经多年征战磨练出的威势让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城中的投石车在瞭望哨的指挥下,不停的将砲石投向滚滚压来的敌军步兵,其投射甚为精准,不时有巨石突然砸中蒙古军队列,将前进的士兵当场砸的血肉横飞,但蒙古步兵俱都部伍不乱,旗幡不倒,全神贯注的向前推进,一直到距离护城河数十步的地方,越过了栅栏,才堪堪停住。

    一名千户打扮的军将大声喝道:“进如山中虎,斗如入海龙!冲上城头,活捉郑云鸣!”

    黑色的军阵中响起了如雷鸣一般的呼喝声:“活捉郑云鸣!”

    那军将大声喝道:“登城!”将手中宝剑朝城头一指,黑色衣甲的军队扛着云梯快步踏上了浮桥。

    白翊杰在城头观望,只见冲在最前面的一座浮桥后面是一名衣甲甚为华丽的将军,头戴虎头镶金兜,身披百叶翎根甲,手中提着一柄短小的铁矛,铁矛虽然短小却是锋刃雪白闪亮,即使远远望去也能识得绝不是寻常兵第六十一回勒名荆襄谁吾与(4)

    刃。他大声问道:“那提短矛的将领为谁?”

    焦进正是在城头扈从的背嵬军总指挥,他踏前谭看了一眼,果断的回禀道:“禀参议,此人正是张柔!”

    白翊杰点点头,问道:“是在蔡州识得此人模样么?”

    焦进简单的答道:“正是!”蔡州之役的时候他本只有十六岁,作为新招募的兵丁只能担任运输粮草的火头军。那时是在远处望见了和孟珙并肩而立的张柔一眼,面目虽然看不清楚,但身高体型,加上那根被亲兵捧在一旁的短矛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白翊杰心头一动,喝道:“此人果然是亲冒矢石的勇将,大将,请带领幕僚官速速撤下城头!”远在隐居凝碧崖的时候,他就听闻过这位勇将的声名。张柔平日用兵,惯于携带几十名亲兵为前锋,亲冒矢石冲在最前面,依仗着绝伦的武勇在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形成战线的一点突破,然后导致敌人全军崩溃。颇有当年飞将吕奉先的风采。这一次他又是率领几十名敢死军随着最前的云梯亲自登城,目标很明显,就是坐镇城头指挥的荆鄂副都统郑云鸣。

    郑云鸣却拂袖而起,喝道:“为将者战死沙场,幸也!何况我有如此严密的保护,他张柔就是真老虎,也要拔了他一嘴牙!两位军师带着幕府众人先下去吧,接下来就是武将的时间了,你们就算在场也使不上力气的。”

    随着他随口命令,幕僚们陆陆续续的退下城头。他们在一旁随侍是基于幕僚不能离开主将的义务,但战场决胜的时刻他们没必要一起进入战场。如果他们真的呆在战场上,反而会让荆楚军不得不分兵保护这些书生,反而碍手碍脚起来。

    最后只剩下白翊杰、马光祖和徐元杰三人没有离开。郑云鸣喝道:“三位也请速速离开,张柔骁勇,争斗起来背嵬军保护不了你们。”

    白翊杰笑了笑,并不说话。马光祖平静的说道:“我为将军谋主,岂有不能同进退之理?就算将军让我下去,我自己能说服自己,朝廷也会问责于我,请不要再说什么碍事的话,只要有主将在的地方,必然有参谋官在。”

    徐元杰在一旁说道:“我是学长,你是学弟,哪有老学长抛下小学弟自己躲起来的道理?”

    “罢了罢了!”郑云鸣摆摆手:“三位各自找到隐藏的地方,打斗起来凶险异常,可没有精力来照顾你们三个书生!”

    他一甩战袍,大声喝道:“都给我盯住了张柔!”城头将士将目光全都投往了城下,看着这位久闻大名的蒙古军勇将。

    张柔已经随着云梯冲到城下,将手中短第六十一回勒名荆襄谁吾与(4)

    矛往地上一戳,矛入土数寸,牢牢插在地上。张柔伸手从亲随身边接过一张黑色大弓,弯弓搭箭,以极快的速度连发数箭,城墙上好几名或是手持叉枪准备掀翻云梯、或是手持火蒺藜正在准备投掷的军士应声中箭栽倒。

    城头一阵混乱,人人皆知张柔是神箭手,但不料他箭法犀利若斯。须知从城下朝城上射箭远比高居临下的发箭困难的多,一般弓箭手能够在相当的距离上一箭射上襄阳城头就已经算得腕力不错了。张柔在城墙脚下几乎以垂直的角度发箭,不但箭上城头,且箭无虚发,其射术精准和膂力之强,实在是匪夷所思。

    张柔却笃定了宋军会因为他的射术而惊慌,一声喝令下,冲到城下的蒙古军兵一齐动手,同时将十几架云梯竖起,搭上了城头。荆楚军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付云梯这种武器,但张柔所部的云梯攻城和一般的云梯攻城略微不同。若说是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士兵们更加勇猛能战。单只这一条,张柔的部下就立即对荆楚军占据了上风。他们在云梯上攀附着全副武装的甲士,每个人都披双甲,身披双重甲胄攻城是攻城的惯例。但显然只有精锐部队才能获得这样的待遇。在荆楚军中能披挂双甲攻城的不会超过七百人。张柔的部下也只有这数百人有此待遇。于是这些人必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超凡武艺,一旦到登上城墙,马上就发挥出令人惧怕的威力。

    伴着纷飞的鲜血和惨叫,城头的荆楚军不断被砍倒刺穿,瞬间就伤亡了不少人。几处登城的地点上宋军同时朝后撤退,这种强大的压迫力前所未有。只有当城下的预备队匆匆上城来对嚣张的敌军进行了仓促的火铳连环射击之后才勉强压制住了这些重甲武士的冲击。

    但荆楚军最危险的局面还不在别的地方,而是在最靠近西门的一处云梯,在先登的几个甲士占据了位置之后。张柔手中挥动着那根寒光闪闪的铁矛一跃而上,跳上了襄阳的城壁。

    远方的蒙古大军看到他身后的白色北斗旗登上城壁,都知道张柔已经成功登城。张柔所部皆用北斗旗,十数年来北斗旗在哪里,蒙古军必然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今日又是如此轻易的登上了看起来高不可攀的襄阳城,胜利瞬息可待。十余万大军齐声欢呼,人声喧沸,直入九天。一同为在城头奋战的数百名本军将士摇旗呐喊。

    城头附近的宋军兵士聚集过来,用长枪乱刺希望能够稍微压制一下蒙古军凌厉的攻势。张柔冲上前去,用手中的短矛拨打守城长枪的枪杆,左遮右拦,很快就贴近了和长矛手之间的距离。手中短矛一闪,一名长矛手就栽倒在地。随着他第六十一回勒名荆襄谁吾与(4)

    每踏前一步,必然有荆楚军的将士横尸就地,而他部下的甲士也就跟着前进一步。土龙军的士卒们开始呈现崩溃的迹象,被势如猛虎的张柔挤压着开始朝着马道撤退。

    他们承受不住张柔凶猛的攻击的撤退,将西城门楼的左翼完全暴露给了蒙古军。在远方督战的陆循之调动兵力赶赴增援,但城墙的几个地方已经被张柔的部下占领,他和西城门楼的联系已经完全被割断。而城下的援兵一时还无法赶到。

    郑云鸣所在的位置已经完全暴露在蒙古军强劲的攻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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