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摘下面具,面具下的颜色皎若清辉。

    他衣衫洁如雪,微阖双眸,神情清冷,他臂挽箜篌,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

    那把凤首箜篌,通体碧色,琴首如凤,琴尾飞扬如凤尾,浅碧色流苏随风飞舞,其上光华流转,古韵幽幽。

    琴声清越,裂帛破空,纤音入云。

    数道光华四散开来,所到之处,法阵铺就,绵延不绝,冷彻的冰霜之力结成的风雪扑灭了地狱之火。

    数道华光如雨落下,一时间傀儡僵尸皆是茫然四顾,竟然都停止了厮杀,似被迷惑一般,任那光华穿胸而过,倒地不起。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谢妩眉伸手接住,是一片完美的,不会融化的六棱雪花。

    众人也学她接住落下的雪,却无一例外都化成了水。

    谢妩眉看着傲立云端的他,心中如释重负。

    从此以后,他的身份大白,众人也会铭记此刻。

    所有人都看着眼前这一幕,宫中见过云中城主的大有人在,很快就有人认出了他。

    “那是云中城主!”

    “是太微宗的墨宗师啊!”

    “我们得救了......”

    “苍天保佑!”

    “恩人啊!”

    “......”

    城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甚至有人喜极而泣,当场跪地磕头。

    “九霄仙尊......”慕寒烟喃喃出声。

    他凝眸看着法阵之上的墨卿羽,心头的激荡与震撼无以言表,这道法阵,他绝不会忘记,十多年前的一幕再次涌上心头,也是这样毁天灭地的烈火,也是这道绵延千里的华光法阵。

    “罢了,罢了......随你吧。”

    无量道尊也抬眸看去,他受伤极重,面色苍白,眼中却仍有一抹慈爱。

    云澈听闻这句话,再抬首看向墨卿羽时,已是眉眼舒展。

    澄光道长微愣,眼前蓦然浮现锁妖塔前风雪中走来的那个身影。

    慕元白一脸平淡,倒是丝毫不意外。

    祈云鹤与岑寂在废墟中并肩而立,神情若有所思。

    云端上的陌渊稳住身形,鹰眸眯起,看向那把似曾相识的凤首箜篌。

    二十年前的往事一股脑涌上心头。

    那年朝雨浥轻尘,那年春草道旁发,那年少女裙飞扬,那年风雨伴红尘。

    云海深处柳色新,青青竹林弦歌和。脚踝金铃响,回看玉颜生。天界神尊陨落,魔域明珠蒙尘。

    离恨天,高九重,斩不断情丝冤孽生,无贪,无怨,无嗔,无恨,只愿花长在,人长在。

    陌渊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清尘?”

    “难为你还记得。”墨卿羽看着他冷冷地笑了两声,手下琴声亦不停歇。

    “你什么都知道了?”似有寒意涌上心间,陌渊有一瞬间的慌乱,但他很快恢复镇定,狭长的鹰眸中聚起赤色,魔气自身后逸散。

    墨卿羽轻笑一声,“不知。”

    陌渊冷笑:“那么,你今日非要与舅舅过不去了?”

    “舅舅?可笑。”墨卿羽语气嘲讽,“你如此冷血之人,会需要亲情吗?”

    他说完这句话时,天色已是大亮。

    青蟹色的晨曦中,层云翻滚,霞光万丈,色如玫瑰,给他的全身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没有永恒的黑暗,却有从不迟到的黎明。但愿你今日看到这把琴,能为你当年犯下的错误感到悔恨。

    想来,我的母亲,还有我的父亲,应当很高兴看到我今日所做之事。”

    墨卿羽从容说道,言语间指下弦声越发急促,渐渐趋于高昂,最后竟是华光冲天,映彻长空,甚至盖过了朝霞的晖色。

    万束华光纠结在一起,如一柄利剑,直刺陌渊胸口!

    陌渊以黑刀阻挡,但尚未来得及。

    “啊!!!”

    魂魄如同被撕裂,即便不是本体,意志坚强如陌渊也不得不嘶吼出声,爆发出野兽般的哀鸣。

    极强的灵力裹挟着熟悉的冰霜之力席卷了他的意志,恍惚间,他似看见了当年傲立云端的那位清冷仙尊。

    他们二人是如此相似,可是再相似又如何?

    毕竟都被魔血玷污了!

    身体,血液,灵魂都烙印着魔族的痕迹,想要成仙,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么?天真的小子!”

    陌渊疯狂大笑着,口角鲜血直流,他不顾身旁数位长老与魔修的阻拦,借着巨大的冲击力毅然决然跃入裂开的地狱之门内,瞬间失去了踪迹。

    剩余的魔宫众人见魔尊都跌进了地狱之门,又如何不慌?要知道那门内可是地狱,在冥界九重业火下走一遭,岂能全身而退,于是当下四散奔逃,溃不成军。

    太微宗修士们见时机已到,冲入魔修敌阵中厮杀。

    而城内的僵尸傀儡随着魔尊陌渊的消失失去了魔力的支撑,尽皆倒地,化为灰烬。

    墨卿羽收回凤首箜篌,跃下云端直朝城内飞去。

    他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慌乱,倾尽全力快速结束战斗不过是因为担心陷入城中的谢妩眉。

    他一路御剑行来时,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全力赶来看到的便是烈焰滔天的一幕。

    她的神识很微弱,就在这城中,模模糊糊的辨不清方位。

    他此前曾听到铃声,感受到她的灵力,笼罩着整座京城。

    他开了神识去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若是灵力充足的她,他又如何会找不到她?

    他跌跌撞撞,人们见到他都对他跪拜感谢,很快就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蹙起眉,刚想立刻化出黑雾遁走,忽然间就感觉到有人抓住他的手腕,抬眸一看,竟是面色沉沉的祈云鹤。

    “跟我来。”

    他的心咯噔一下,什么都不敢想,灵魂似脱离了身体,只木然地随着祈云鹤走着。

    却在玄武大街尽头的一处花树下看到她的身影。

    她躺在血泊中,曾经如花般绽放的小脸,此刻一丝血色也无,向来艳色的唇也似枯萎了,只余唇边一道狰狞的血迹。

    墨卿羽冲上去,他浑身都在发着抖,捧着怀中鲜血淋漓的少女,他忽然觉得很害怕。

    是害怕。

    这种十多年都从未出现过的情绪笼罩着他,如今陡然袭来,瞬间就击溃了他的意志。

    “眉儿,眉儿......”他吻着她的脸,呼吸急促,眼泪陡然落下。

    “都怪我,都怪我,我来晚了......”

    祈云鹤走上前,看着方才还击败魔尊陌渊的少年此刻搂着他的外甥女哭的像个孩子,眉头深深地拧在了一起。

    这是演的哪一出???

    陷入昏睡中的谢妩眉被吵醒,微微睁开眼眸,迷糊地看着他无奈道:

    “卿卿?我还没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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