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被一阵压抑的哭声吵醒。

    她睁开眼睛,抬手揉眉心,“咝”地一声,一阵钻心疼痛,她才想起,她的额头磕破了,照这个疼法,显然还没人来给她医治。

    她放下手,艰难地坐起身,透过破门破窗对外喊,“月弯,进来。”

    月弯一惊,连忙息了声,抹干净脸上的泪,推开门进了屋,眼眶发红,眼底冒着水意,可怜巴巴的,“小姐,您醒啦?”

    “你哭什么?我不就磕了一下吗?你家小姐我福大命大,就算没人来医治,也死不了。”

    月弯一下子绷不住了,眼泪又流下来,“不是。”

    “不是什么?”

    月弯用袖子抹眼泪,哽咽又难受地说:“外面都传遍了,说京城出了一件大事儿,护国公府的小公子和瑞安王府的小王爷抢女人,当街大打出手,呜呜呜,周小公子怎么能跟人家抢女人?”

    苏容愕然,“他抢就抢呗?你哭什么?碍你什么事儿了?”

    月弯一哽,愤怒,双拳紧攥,“小姐,周小公子是您的未婚夫啊。”

    苏容:“……”

    哦,她忘了,她是有个未婚夫,护国公府小公子,周顾,是她娘生前不知怎么给她订下的,到死都没跟她说一句原因。

    她一个江宁郡太守府的小庶女,有个正儿八经的护国公府长房嫡出小公子做未婚夫,这门楣八竿子打不着。她娘跟她说时,她愣了一盏茶,也就是这一盏茶的工夫,她回过神想了解详情时,她娘没给她问的机会,咽气了。

    她咳嗽一声,好奇地问:“那他抢过了吗?”

    月弯垮下脸,“抢过了。”

    苏容松了一口气,“那就行,若连个女人都抢不到手,他也太废物了。”

    月弯睁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苏容,“小姐!您没磕坏脑子吧?那可是您的未婚夫,您还没过门,他就如此荒唐,闹的人尽皆知,待您过门……”

    “你觉得这门婚事儿成得了吗?”苏容打断她。

    月弯瞬间哑声。

    苏容对她招手,“扶我起来,我这伤得赶紧请大夫,若是毁了容,才真嫁不出去了。”

    月弯惊醒,连忙上前扶苏容,红着眼睛说:“大夫人说您这个月光大夫就请了三回了,这么下去,府中的银子都被您一个人请大夫使完了,说您长这么一张脸,又嫁不去周家,免得也是与人为妾的命,不如不治,毁了得了,兴许还能做个正牌娘子。”

    苏容走到一面破镜子前,看着额头上的伤,一大片,惨不忍睹,她断然说:“不行,我唯有这张脸拿得出手了,怎么能不治?就算不嫁周顾,也能嫁个秀才吧?”

    月弯委屈,“秀才卖妻求荣者比比皆是。”

    苏容无语,伸手点月弯额头,“画本子看多了吧?你对秀才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恶意?

    月弯含着泪,“您昏迷了半日,奴婢求了大夫人一个多时辰,大夫人始终不点头。”

    “父亲呢?他最在乎我这张脸了。”

    “老爷外出公干了,要三日后才回来。”

    苏容跺脚,“走,我去找大夫人。”

    她忍着头晕,出了小破屋子小破院子,走了大约两炷香的功夫,才来到大夫人的住处。

    此时,大夫人的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苏容听的牙疼,站在门外喊了一声,“母亲。”

    屋内霎时一静。

    苏容满意,挑开帘子,迈步走进屋,入眼处,大夫人坐在正中主位,左右围坐了五六个妙龄少女,与她年岁都相差不大,一个个花枝招展,与她一身脏污没收拾形成鲜明的对比。

    见到苏容,几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一个比一个麻木。

    苏容屈膝见礼,不等大夫人叫起,便自动起身,不理别人,径直走到大夫人面前,让她看清额头上的伤,“母亲,周家还没说退婚。即便周家前来退婚,若看到我顶着这么一张脸,到时候说不得看在婚约的份上,为我做一回主。护国公府啊,听说他家凶得很,一把金剪子还能打皇上呢,您确定不给我医治吗?”

    大夫人似乎也没想到她额头上的伤这么严重,惊了一跳,还没缓过神,便听了苏容这一番话,顿时勃然大怒,“你拿护国公府威胁我?”

    “女儿不敢,女儿就是觉得,无论将来是做正牌娘子,还是做小妾,这张脸都不能毁了。”

    大夫人怒火不息,伸手指着她,“你这个月,请了三回大夫了,你这么爱打架,你倒是别落伤啊?上一回伤了腿,管给大夫的诊金就给了百两。大上回,扭伤了胳膊,用好药养了半个月,也花出去百两。如今脸又伤了,你这脸若是想不落疤,岂不是得用凝脂玉缎膏?那药什么价?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瓶就要千金。”

    苏容惭愧,“您给我准备的嫁妆……”

    大夫人更来气,“我给你准备的嫁妆,你都折腾出去一半了,如今还有脸提?”

    苏容小声说:“我可以孤身上轿。”

    大夫人险些被气死,“孤身上轿史无前例,你是想让咱们太守府和我都被人笑话死吗?你给我滚!”

    苏容站着不动,“母亲,我的脸必须治。”

    大夫人气怒地瞪着她,“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

    苏容转过身,看着门口要冲进来的丫鬟婆子,她一个眼神看过去,丫鬟婆子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没人敢上前。

    七小姐打架不要命,不管是谁,只要惹了她,抬手就揍。从三五岁时小胳膊小腿,到如今快及笄了,相当于从小打到大。且还越打越厉害,连都尉府的公子今儿早上都挨了她的打。她是伤了额头不假,但都尉府的公子都快被打成猪头毁容了。这府里没人敢惹她,他们做下人的,更不敢。

    大夫人的命令也不及七小姐一个眼神,他们唯唯诺诺不敢上前拖她。

    大夫人虽然见惯了这场面,但依旧气的心口疼,哆嗦地指着苏容,“你就气我吧!你是不是要把我气死才开心?”

    “哪儿能呢?”苏容回过身,摇头,认真地说:“母亲,您一定要长命百岁,若不是您出了名的厉害,都尉夫人都怕您,不敢找上门来,我也不敢打都尉府的公子。”

    大夫人险些气厥过去。

    “母亲,请大夫,就用我的嫁妆,给我看完脸,也给您号号脉,我觉得您最近涵养有些差,气性也大,都没以前有养气的功夫了。”苏容坐下身,此时这里成了她的主场,对门口吩咐,“还不快去请大夫,回春堂那个最好的大夫,让他带一瓶凝脂玉缎膏来。”

    门口的丫鬟婆子齐齐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捂着心口,黑着脸,好半晌,才愤怒地吐出一个字,“滚!”

    丫鬟婆子们懂了,齐齐退了下去,有人立马飞奔出了府,跑去回春堂。

    苏容满意,露出笑容,伸手去拉大夫人的手,“母亲消消气,陈州那混账玩意儿调戏我,我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还觉得我们太守府的人好欺负呢。”

    大夫人甩开她的手,“这些年,你打了多少架?我帮你四处擦屁股,花钱消灾,让人瞒着,才有你如今的名声。但你惹谁不好?偏偏去惹陈州,陈都尉府虽然是陈姓旁支,但可是京城大族出来的旁支,打了他,还怎么能瞒住不传到京城去?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女儿家的名声最要紧,你就是不听,护国公府那是什么门楣?你觉得若是他们听到了风声,会要一个整日里惹是生非爱打架的女人吗?”

    “母亲,外面不是都传遍了,说周小公子和瑞安王府小王爷为了抢女人大打出手?他们自家都出了个爱惹是生非的人,凭什么嫌弃我?”苏容很光棍,不当回事儿,“再说,我觉得这门婚事儿早晚得毁,您就别再做攀高枝的梦了,咱们攀不起。”

    大夫人:“……”

    这般有自知之明的话,着实让她心梗。

    她一脸恨铁不成钢,“你这张脸,真是白长了这张脸!”

    她气不顺地教育苏容,“当今最盛宠的珍贵妃,人家凭的就是一张脸,你既爱惜你的脸,怎么就不能用它攀高枝了?你若攀的上,咱们家还用得着在江宁这小破地方窝着吗?”

    苏容搓搓耳朵,叹气,“珍贵妃无儿无女,盛宠之下,也很可怜吧?”

    大夫人伸手捂住她的嘴,“要死了你,怎么什么话都敢说?给我闭嘴。再说这话打死你。”

    她转头凌厉地看向屋中几人,“把她刚刚说的话都给我忘了,听到没有?若有谁传出去,我先打死。”

    小姐妹们齐齐麻木地点头答应,“女儿谨记,已经忘了。”

    不是她们做不出别的表情,实在是这些年,她们这个小妹说这种话太多了,每回大夫人都警告她们让她们忘了。

    大夫人松开手,珍贵妃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宠冠后宫,呼风唤雨,敢说珍贵妃可怜,真是不知所谓。她心口疼的难受,嫌弃地推开苏容,“滚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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