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楼之中,此时是一片鸦雀无声,一束束目光带着惊疑之色,纷纷落在了纪源的身上。
这些目光中,既有许七七的不解,也有江河的疑惑,还有一众护院武夫的惊讶,似乎都是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就连一开始提议,要深入宅邸与邪物决一死战的江河,此时也是有些困惑不解。
“纪源……前面我是想都没想就这么说的,你不会真的听进去了吧?”
江河挠了挠头,显然是连他都知道自己的一点小毛病。
然而纪源却摇着头,随后缓缓从地上起身,脚步有点一瘸一拐的走到木楼的门口。
他透过被撞碎的木门看去,视线之中是一片人间炼狱,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恶臭,尽管还是在夜幕之中,却也能看到宅邸的上空飘荡着一层灰气。
“赵无痕可能被算计了,他想要夺舍精心培养多年的赵月白,但却不知道与其合作的邪物,或者说是邪物背后的人,其实从来都不过是将他当成傻子一样在戏耍。”
纪源转过身,一脸凝重的望向了木楼内的众人。
在得知了这两日内,赵家中所发生的一切,以及赵无痕的谋算之后,其实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一点猜想。
那赵无痕显然是在数年前,就已经与邪物达成了某种交易,那一次他的外出远游,便是为了寻找将来要夺舍的身躯。
毫无疑问,赵月白便是那一个,最为完美的夺舍对象。
眼下赵家所发生的一切,既是赵无痕一手造成的,可又何尝不是那尊邪物,以及其背后谋算之人,所愿意看到的场景?
真正将要夺舍赵月白的人,应该是那尊邪物才对!
“那人想要让妖物成为神祗,如此一来的话,试图让邪物夺舍成人,似乎也就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了。”
纪源思忖着自语了一声,心中对那暗中谋划之人的想法,已经逐渐有了些了解。
对方定然是在图谋什么,而这其中不论是妖物成神,还是邪物成人,都必将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甚至他此刻已经想到了白云寺,恐怕那暗中之人,还想让什么存在取代寺庙中的僧人,来一场另类的‘成佛’。
“自从赵家之变后,那邪物应该就已经开始了夺舍,既然放任我们存在此地,很可能是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无法分心他顾的来对付我们。”
纪源面露凝重之色,直言不讳的表示,他们可能没有等来赵远松等人的时间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赞同江河的想法,想要深入宅邸与邪物一决生死,不然若是让对方顺利夺舍,在场的所有人都将被清算。
而正在夺舍关键时刻的邪物,不敢说是最为虚弱的时刻,但也绝对会是处处受限,将是他们翻盘的唯一机会。
至于为何不先离开赵家,与其他援手汇合后再做打算。
纪源可不觉得,那暗中谋划之人,会放任他们就这么离开,而不会加以阻挠,甚至是干脆直接出手抹杀掉算了。
“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
中年护院上前,神色凝重的站在了纪源的面前。
在他的身后,除了心境崩溃已经死死昏睡过去的几个年轻人,其余的十多名护院武夫,此刻纷纷一脸肃然的等候着。
他们无声望来,静静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他们偿还自身罪孽,为死去的人复仇的机会。
纪源深深的看着这些人,在他的心中,其实并未对他们有多少信任,哪怕对方表现的再真诚,他也无法透过人心,看到最深处的真实想法。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们自己的言说,真相到底如何,当时他们是否身不由己,也只有这些人自己知道。
但现在他的的确确,是需要一切可以用的上的助力。
于是在沉默了半响之后,他轻点了一下头:“做好准备,稍后一同出发。”
中年护院颔首,转身时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纪源,显然是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不过却没有去过多的解释。
“一会儿小心些,毕竟也是一个起码二境的邪物。”
纪源一边取出大把符箓,将其交给了江河,一边对面前的两人叮嘱道。
闻言,许七七和江河点了点头,自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小觑之心,不论是师门平常的教导,还是这一路几位师兄师姐的言传身教,都让他们明白狮子搏兔需尽全力的道理。
更何况接下来要面对的,可是一个至少有着二境修为的邪物,纵然他们手中有不少克制手段,但真的正面厮杀起来,也依旧是凶多吉少的局面。
片刻之后,十多人先后走出木楼,除了纪源三人之外,还有着一共十三名赵家的护院武夫,至于其他人,则被留下来照看木楼。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宅子深处走去,赵家虽大但却并没有什么弯弯绕绕,也无需小心翼翼的探寻什么。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大渝王朝疆土中的一座县城,哪怕再不堪,被人暗中谋划了许久,能布置下这些妖邪鬼物就算是不错了,不可能再数量上还有更多。
毕竟监察一地的朝廷机构,也不是那种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眼睁睁的看着大量阴邪之物汇聚县城,而没有半点的察觉。
然而当一群人来到宅子深处,其邪气最为浓厚之地时,除却一座安静的庭院外,便再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这里没有邪物,也没有正在被夺舍的赵月白,别说是活人了,就连一个诡异存在都没有见到。
偌大的庭院之中,除了几件奢华的屋子外,便只有一颗数百年的老槐树,静静的立在院落内,随着夜间的一点风,而不断摇晃着枝叶满满的树梢。
如此平静的一幕,让早已做好慷慨赴死准备的一众护院武夫,多少都是有点不适应,好像那一腔的热血和壮志,最后都成了一种无用功。
这种蓄力一拳,最终却打到空处的感觉可并不好受。
“怎么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
江河挠了挠头,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
在他原先的额想象里,此处不说是阴森鬼蜮,那也应该是差不多的,四处有邪风阴气呼啸,偌大的祭坛上染着黑红血液,一个模样怪异的邪物正在进行夺舍邪术。
可真实的情况却是,整座庭院一片寂静,就像是空置了许久的宅子,除了一颗郁郁葱葱的老槐树外,就再也看不到半点生机。
不过说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错觉,当他们站在老槐树下的时候,自身的心境忽然就变得宁静起来。
像是本该掀起汹涌浪涛的海面,骤然就变得风平浪静,原本乌云密布的天空,转眼就是一片晴空万里。
对此异样,却没有人会感觉到诧异,槐树本就有镇宅之效,数百年的老槐树更是如此。
若非那邪物有着二境的修为,再加上有赵无痕内应,否则寻常妖邪鬼物,根本就难以侵入赵家宅子,会受到这颗数百年的老槐树影响。
“纪道长,此地我们都搜过了,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有发现地道密室等存在。”
中年护院上前,在纪源的身边沉声说道。
他闻声便眉头微皱,思忖时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后,总不至于是因为这颗老槐树,而迫使那邪物换了其他地方行夺舍之事吧?
可不论是赵家宅邸的风水,还是此地阴风邪气的走向,最终皆是汇聚与此地,若要进行夺舍等事情,无疑会是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老槐树虽然能镇宅辟邪,但也有汇聚四方灵气之力,若是常年累月在树下修行,多少都能起到些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千钰城中,不知道有多少修行中人,对这颗老槐树是垂涎三尺,只是碍于赵家的威势,而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那邪物虽说是邪祟,可一旦夺舍成功后,便将‘重生’成人,自然是需要大量灵气的。
“有点不对……”
纪源自语一声,骤然转身打量起了整座庭院。
此地是赵家宅子的深处,也是风水运势的中心,有聚拢四方灵气之效,不论是阴风邪气,还是那丝丝缕缕的灵气,最终都将汇聚于此地。
可他此时却只见到那些东西汇聚而来,却不见最终去了何处,既没有积存在此地,也没有回馈于四周天地。
那么如此一来,这些聚拢来的天地灵气,以及那阴风邪气,最终又都去了什么地方?
纪源双眼微微眯起,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猜想,而后缓缓的转身,目光落在那颗活了数百年的老槐树上。
他的念头微微一动,体内便有一道精气融入掌中的青铜油灯,一缕火苗随之自燃而起,微亮的火光照映着丈许方圆。
随后纪源将青铜油灯举到面前,那缕火苗正好位于他的两眼之间。
透过这微亮的火光,一层障眼法入梦黄泡影般撤去,旋即他便是见到被此地聚拢而来的一切,正缓缓的融入到老槐树的树干中,而后顺着其根须一路蔓延至地下。
“在下面!”
见此一幕,他当即低喝一声。
闻言,中年护院神色一动,随之沉声喝道:“跺!”
十余名最弱都是皮肉境初期,还有三人为皮肉境中期的武夫,此刻齐齐抬脚一跺,大地顿时在一道道响声中摇晃起来。
“再跺!”
一群人沉默无声,他们不需要提醒,动作整齐的抬脚然后用力一跺,一身气力可谓是毫无保留。
而在他们的齐心协力下,几道破碎声悄然出现,混杂在沉闷的响声之中。
“退!”
半刻中后,中年护院高呼一声,所有人都纷纷向后快速退去。
也就在此时,原本众人所站立的地方,在一声声巨响中轰然塌陷,一时之间尘土漫天,随后更有剧烈的阴风邪气呼啸升起,直直冲向高天之上。
当漫天的尘土散去,一群人这才见到自己先前所站之处,此刻竟是塌陷出了一个大坑,地下自有一片漆黑的空间,正向外冒着阵阵阴风邪气。
只是看一眼地上的空洞,众人心中便无端升起一股寒意,像是其中有着什么恐怖的存在一样。
纪源双袖一抖,旋即便有数张符箓落下,无风自动的飘荡在了众人的身旁,而后其中的符胆点燃,纷纷化作了一团明亮的火光。
“走,下去看看!”
纪源沉稳出声,随即率先跳下面前的大坑。
弹指间,他便稳稳落地,一团火光跟随在身旁,而随着一名名护院武夫落地,数团火光汇聚在一起,便将这片地下空间尽数照亮。
“我在赵家如此多年,却从未听闻过地底下,竟有如此之大的地方。”
中年护院自语了一声,看着已经超过地面上庭院面积的地下空间,其神色不禁有些微微一怔。
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的见闻,身在赵家近三十年,若赵无痕想要挖掘出如此巨大的空间,纵然是在暗中形式,他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未曾听闻。
“这个地方……好像是老槐树的根须扩展出来的!”
江河喃喃自语,目光落在了四周黄土上密密麻麻的根须。
也正是因为这些根须,才使得比一座庭院还要大的空间,得以存在于地底之下。
“你们看!那里有一条通道!”
许七七指着远处,甚至无需火光照耀,便能瞧见一个散发着微光的通道。
其上依旧是老槐树的根须密布,隐隐能瞧见尽头的火光。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