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秦长安城内,赵昭在塞外大获全胜,这让元稹激动不已。

    元善自从谋取西川成功之后,在朝内威望更甚,借机封赏自己名下的官员达数百人之多。

    元稹虽然不愿,但是面对强势的元善,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十分窝囊的在诏书上盖下了印。

    但是赵昭的好消息没让元稹开心太久,宇文至就将萧凉打算内附北秦称藩的消息传给了元善,元善理所应当的将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于是就有了朝会上的一幕,元善眉飞色舞的诉说着得到西川江陵襄樊的美好愿景。

    而群臣大多大声喝彩,唯有闵观元稹等数位大臣则是神情凝重。

    元善此时话锋一转,矛头直接指向闵观:“闵相为何闷闷不乐,如今我朝已得襄阳,江陵也已内附,南朝如今只剩下原先的东吴六郡已经交广两州,人口不足五百万。我大秦如今人口四千万,一统天下岂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这里,元善用目光瞥了一眼元稹,若是一统天下,自己再下手可就晚了,届时身为大一统王朝的开国之君,元稹绝对能坐稳位置。

    闵观顺着元善的话说道:“昔日北燕全盛之时,举全国之力征讨后乾,结果被五万后乾军在肥水击溃,北燕自此分崩离析,先帝方有可趁之机,兼并北方。如今南朝虽然经历内乱,但是萧炬已经荡平了南朝内政,况且萧炬如今二十六岁,正是鼎盛之时,恐怕也无法轻与吧。”

    闵观立刻给元善泼起冷水,随后转身看向元稹说道:“陛下,如今萧凉既然决定内附,我们就应当赶紧增加兵马前往襄阳,迅速攻克义阳,彻底截断南朝在长江以北的最后一座坚城,同时令傅远将军不惜一切兵力,进攻广陵,广陵城虽然坚固,但是韦然如今还在长江以西征战,此乃绝佳时机。”

    元善此时立刻说道:“这就不用劳烦闵相费心了,我已令宇文至和拓跋远出击义阳。”

    闵观顿时心中一惊,随后用手指向元善,怒道:“如此大事,彭城王也不可不与陛下商议就擅自发兵。彭城王眼里还有陛下吗!”

    “哦?”元善故作诧异,随后用冰冷的目光看向元稹。

    元稹被元善的目光吓了一个哆嗦,随后赶忙说道:“事急从权,兵贵神速,彭城王的决定朕绝对支持。”

    闵观愤怒的摔下了手中的笏板,随后直接说道:“既然如此,微臣年事已高,请求回府修养。”

    说完也不顾及在场人的脸色,直接走出了拙政殿,起身回府。

    朝中重臣纷纷借机弹劾闵观嚣张跋扈,让元稹予以惩处。

    元稹只是说道:“闵相想来是操劳过度,修养几日便好,众爱卿不可多言。”

    散朝之后,元稹秘密出了皇宫,来到了赵昭府上。

    赵昭此时带兵在外,赵昭府中唯有昭阳公主元芸。

    元芸看见元稹乔装来此,心中颇为诧异,但是也不便在外多问,于是将元稹请入密室之中。

    元稹在密室内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于是立刻抱头痛哭起来。

    元芸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不停的宽慰着元稹。

    许久之后,元稹才缓过神来,对着元芸说道:“皇妹,如今元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了。不用朕之虎符就擅自调动兵马,就连闵相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今日朝堂之上,元善看朕的眼神甚为冰冷,好似在看一个死人,朕该如何是好。”

    “朝堂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如何?”元芸自然知道元稹今日前来,是希望利用赵昭的力量试图除掉元善,但是元芸刚为赵昭延续香火诞下一子,实在不想让赵昭卷入这纷争之中。

    元稹听到元芸这么说,一时之间为之语塞。但是他强行稳住心神,对元芸说道:“皇妹啊皇妹,如今朕能依靠的只有驸马了。”

    “昔日驸马和陛下图谋,意图在宫中除掉元善,当时元善不过数百人进入宫中,朝中还有闵观制衡元善,陛下尚且唯唯诺诺,上千禁军一拥而上,未必不能除去元善,可是陛下却爱惜自己的性命,将驸马出卖给了元善,若非赵氏一族在并州影响力巨大,只怕赵家已经被满门处死。”

    元稹此时满脸惭愧,他当初亲手将赵昭推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若非忌惮并州军彻底投向闵观,忌惮赵有志的旧部,又有定边侯宇文术为赵昭说话,只怕赵昭不死也将被终身幽禁。

    但是元稹仍然不死心,他还是用希冀的眼神看向元芸,哭着说道:“高乾和朕说过,若是有一统天下的机会,那么元善就肯定会杀了朕,因为一统天下的开国之君,无论是不是个傀儡,都是要青史留名的,而如今机会已经很近了,我感觉到了,元善已经快要动手了。”

    元芸此刻也无能为力,元稹的暗弱无能,根本守不住元见留给他的天下。

    元芸对元稹嘶吼着说道:“陛下,陛下。你登基的时候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是还是沦为了闵后,闵相,元善三个人手中的玩物,成年君主被架空的纵观历史也没几人。事到如今又有何办法?驸马是在并州有十万大军,但是这十万大军到的了长安吗?只怕刚过虎牢关,就要消耗殆尽了。现在宫中都是元善的眼线,就连闵观如今都要不上朝避祸了,事情已经没有转机了。”

    元芸的话击碎了元稹最后一丝幻想,元稹踉踉跄跄的离开了赵府。

    当坐回马车的那一刻,元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消耗殆尽。

    而闵观回到府中之后,也是在书房内一个人省着闷气。

    闵世元不在,只有闵世川个不成器的东西在闵观身边晃悠。

    闵观骂道:“你个脑残玩意,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儿子,你但凡有你弟一半本事,我也不至于如此发愁。”

    闵世川则是满不在乎的说道:“父亲不就是担心元善谋朝篡位吗?这元家天下让其篡就篡了呗,不还是姓王。我们闵家不还是第一大家族。”

    但是闵世川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看到一个砚台向自己飞来,闵世川慌忙躲避,随后跳起来说道:“你是想杀了我啊。”

    “对,我就是想杀了你个脑残东西!”闵观此刻没有一丝丞相的威严,而是吼道:“君是君,臣是臣,元善一旦成为了皇帝,我等还有活路吗?此人睚眦必报,不是善类。”

    闵世川也只好低头不语,静静的站在一旁。

    闵观随后哗啦啦的开始写起了信来,不多时便唤来家将:“挑几个能干的死士,将这些信送出长安,交到指定的人手上。”

    这时候下属来报,说府外有人求见。

    闵观本就不耐烦,于是便想推脱不见,但是想来想去,如今自己看上去已经失势,谁又会前来拜见自己呢?

    故而令下人将人带来。

    此人闵观认识,赵昭出征之前就是此人来过自己府上。

    闵观用眼神示意闵世川出去,随后对王七说道:“先生进入又怎会来此?”

    王七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砚台,以及凌乱的桌面,便知道闵观肯定是心烦不已,故而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朝堂之上,闵相和元善争锋相对,奈何陛下暗弱无能,如今已无周旋之余地了。”

    闵观顿时警觉起来:“朝堂之事,你是如何得知?”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闵相不会没停过吧。”王七随意的说道。

    看着闵观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王七赶紧打住,直接对闵观说:“如今元善势大,军功加身,篡位恐怕只在朝夕之间,闵相还留在长安,是打算和元稹一同去见先帝吗?”

    闵观的脸色变的极为通红,但是随着极致的通红,过后就是极度的惨白。

    看到脸色阴晴不定的闵观,王七便知道自己戳中了闵观的心事。

    随后王七对闵观说道:“如今元善篡位已经基本是时间上的问题了,闵相也该为自己考虑了。”

    闵观闻言,突然抽出宝剑,对着王七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今日来此意欲何为?”

    王七只是笑着拨开闵观的宝剑,对闵观说道:“自然是来解救闵相于水火之中。如今元善虽然一手遮天,但是闵相在长安也并非没有后手,若真到了万难时刻,闵相抽身离开长安,前往邺城,届时振臂一呼,尽起关外之兵,并非不可铲除元善,重振朝纲啊。”

    闵观此时思绪万千,但仍是对王七说道:“南朝如今危如累卵,我大秦若是内乱,则对南朝有利,我知道你是南人,但是有如此想法者,恐怕你是韦然的门人吧?”

    王七不置可否,似乎早已将身死置之度外,反而只是对元善说道:“我家王爷恨闵相入骨,不希望闵相死在别人手上。”

    闵观闻言,脸上表情不断转换。随后王七又说道:“驸马赵昭如今囤兵并州,可与闵相合并同盟,淮南军傅远又是闵相嫡系,邺城如今乃是闵二公子驻守,至于青州刺史段匹敌,此人也是个忠义之人。届时闵相坐拥关外土地,人口两千余万,远胜关内,元善手下也就宇文至等寥寥数人,闵相文治武功皆高过元善,我相信不日即可铲除元善,恢复正统啊。”

    闵观此时已经意动,虽然他只想独揽大权,不想谋逆,但是此时朝局对自己极为不利,他也不想稀里糊涂就在某个早晨被元善先发制人。

    故而闵观诚恳的问道:“可是我得师出有名啊。元善乃是皇室宗亲,他若逼陛下禅位,我若僭越,自己反而成为众矢之的。”

    王七此时突然出现狠辣之情,说道:“倘若元稹是被元善所害,闵相又带着元稹唯一的骨肉元帧逃出长安,扶持元帧称帝,如此一来天下大义都站在闵相身边,元帧年幼,闵相独揽朝纲,厉兵秣马,讨伐元善,此乃上上策啊。”

    闵观此时显然已经意动,王七之言可谓字字珠玑。

    倘若自己扶持元帧登上帝位,凭借富饶的关外之地,加之自己又占据虎牢天险,元善只能被动挨打。

    只是元稹毕竟乃是自己的外甥,想到这里,闵观终究是有点于心不忍。

    但是王七就补上了最后一刀,对闵观说道:“闵相把元稹当做外甥,但是元稹可曾把闵相当成过自己人?倘若他早把闵相当成自己人,元善又如何做大至此?”

    此话可谓是令闵观茅塞顿开,心中最后一丝愧疚感也荡然无存。

    闵观起身对王七说道:“可是元善如果行动,元帧如何逃脱?再说我也不知道元善何时会行动啊?”

    王七则是神秘一笑,说道:“今日下了朝,元稹就乔装去了昭阳公主那,想必是想寻求赵昭为外援,我将此事泄露给元善,元善哪里能容忍?必然要入宫找元稹兴师问罪。丞相可以假装找陛下,探讨如何除掉元善,随后以保护皇室血脉为由,趁机让元稹将其子交给闵相,闵相星夜先令人将昭阳公主和其子,连同元帧一同送到邺城。”

    “闵相救出了公主,驸马定然会对闵相感激涕零,随后我在派人将事情通知元善,如今宇文至等人皆不在长安,无人可以劝阻元善,元善入宫之后,陛下仗着有闵相支持,必然不会轻易和元善妥协,但是那时候闵相早已从长安脱身,令人在长安散步谣言,就说元善弑君篡位。届时元善骑虎难下,如果放过元稹,他势必要交出手中的权利以堵住众人之口舌,但是闵相觉得元善会这么做吗?”

    闵观摇了摇头,说道:“自然不会这么做,他肯定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杀了元稹,直接称帝。”

    想到这里,闵观不由的头皮发麻,随后颤颤巍巍的看向王七,说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韦然的主意。”

    听到闵观话中暗藏的杀机,王七赶忙说道:“我只是一个商人,哪有这种主意,这都是我家王爷的主意。他还让我带一句话给闵相。”

    就在闵观好奇之时,王七说道:“昔日闵相用佩剑计这一阳谋杀害了定南候,如今我韦然用托孤计这一阳谋,礼尚往来,是要忠孝节义保全整个北秦,还是要自身的安危和富贵,分裂整个北秦,都在闵相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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