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能做多少事?一场短梦?半场弈局?还是荣辱之分,生死顷刻?清歌剑楼之上,掌门清辉内心苦涩难当。
他从来都觉得清河师弟秉性忠贞,纯良率真,又是最听长辈话的好孩子。无论是劝说他克制欢脱的性格留在门派之内,亦或者是让他护持清歌剑楼弟子安然,清河都能答应。
可是,清辉早该想到的,当清河说宁愿解散清歌剑楼,也要保住清尘一命的时候,他就该明白的。
这一局,起点是清河,终点,也是清河。
一生不曾踏足江湖的清河,这一去,便是不归之路。
清辉仰头望天,如果天有情,便让清河师弟安然回返;如果天无情,他一生修行,又有何意义?
他让清河好好活下去,守护着门人弟子活下去。可是,如今,却是要由他背负着这种使命,活下去。
沉重、苦涩、悲愤……清辉无语。
而在西蜀一处山峰之上,碧玉色的光柱笼罩在清尘身上,那是九王对他的锁定,是对他的杀机,不死不休的标志。
“野狗师弟,你可能挡住江乴?”
野狗道人依旧是邋遢不堪的模样,只是面上有了血丝纵横,像是画了红黑两色的脸谱,失去了本来的面目。
而原本对清歌剑仙十分尊崇的野狗道人,双拳紧握,眸中眼底流露着难以言说的愤怒。
“多谢师兄赐予的功法,再度对上江乴,师弟已有七成把握。”
野狗道人虽然态度依然恭谨,但依旧被清歌剑仙感知到心底的不甘。
“不要怪师兄,唯有这样,你才有足够的实力,一雪前耻。”
“是,师兄处处为了师弟,师弟感激不尽。”
“嗯,在我的对决结束之后,我要看到江乴的首级,你应该知道做不到的后果。”
野狗道人默然。
他曾经是受人欺凌的落魄公子,被承天道掌教捡回去,做了天下称雄的武道三境修士。代价却是,挑起各州纷争,以此来收集铸造登天阶梯的材质。
这些年,有其他早已离开承天道的师兄们不断维系,师傅还没有催促他。但约定之期将到,他却是不得不面对师兄清歌剑仙的逼迫。
在众多师兄弟当中,野狗道人只知晓清歌剑仙是唯一能在师傅面前说上几句话的人,这也是他愿意为之驱使的原因。只要不让自己融入登天阶中,便是最好的结局。
直到凌少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欲以数州文道官印与武道气运,斩杀承天道掌教,便能彻底打断束缚他的枷锁。
犹豫良久的他,终归是选择赌命一搏。
然而,再度回到清歌剑仙身边的野狗道人,却是没能有任何辩解,便被清歌剑仙强行灌输血气魔道,修为突飞猛进之余,也彻底受制于清歌剑仙,只需一念,便会让自己身死道消。
“师兄。”
野狗道人的态度缓和,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作为棋子,挣脱不得的宿命!
“嗯。”清歌剑仙淡淡出声。
“您有在乎的人吗?”
“有没有取决于时间,以前有,但不多。现如今也许有,也许没有。”
“师兄所求,只是为了印证人性之恶?”
“也不尽然,我也要看,究竟有多少人会臣服在屠刀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傲骨不屈。”
野狗道人有些落寞得:“所以在师兄眼里,西蜀三州之民,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是。”
“我呢?”
“除了同属承天道之外,我想不到我们还有什么别的联系。如果你打算以感情削弱我对你的束缚,只怕要落空了。”
野狗道人却是摇摇头,“我在市井流浪的时候,没有感受到过温情,在承天道有炉火温暖,却是人人冷漠冰寒。师兄是第一个主动与我说话的人。”
清歌剑仙想起初见野狗道人的场景,漫天飞扬的大雪之中,脸颊通红的他跟在师傅后面,因为没有任何修为,整个人如同一座冰雕。登天阶梯高大,他上不去,只要弯着身子挪上去。不多时,便真的冻得浑身僵硬。
承天道掌教本是打算放弃他的,世上根骨卓绝之人何其多矣,不在乎他这一个。
但是,清歌剑仙阻止了掌教。
野狗道人一直以为,当初清歌剑仙告诉他承天道真相,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不知,是清歌剑仙保下了他。也许,那是清歌剑仙最后的良善。
“第一个主动与你说话之人,是师傅。”
野狗道人自嘲一笑,“师兄总是如此理性,近乎无情。大概这就是你更贴合大道,修为超绝的原因吧。”
清歌剑仙不说话,他无意与野狗勾连太多,若不是如今战局还需要野狗道人,他不介意就此除去他。
至于当年从师傅手中救下他,今日让他以命相搏,便是偿还自己的恩情。
只是,清歌剑仙始终不曾说出这件往事,他不需要野狗道人的感激。在他的眼里,只有利益的驱使,只有欲望的交换。
“如果你能活下来,我会把漱州剑阁弟子的死灵魂识还给你。”
留下这句话的清歌剑仙,不再停留,他要为自己选择一处决战之地。
而野狗道人怔怔无语。有时候,师兄冷漠无情近乎山石土木,有时候,他又是野狗道人在承天道唯一的温情。在师兄清歌剑仙的身上,野狗道人能看到生与死的对立,阴与阳的交汇,善与恶的流转,无情有情的变换。
如果有一天,师兄清歌剑仙能够在对立的道法之中找到自己的理念,便是踏足四境圣人之刻吧。
这一刻,野狗道人对于漱州剑阁弟子的死灵魂识,反而没有那么大的期待了。如果可以,得偿所愿,就此长眠,不就是终极一生所求吗?就像师兄清歌剑仙,他得证心中所想之后,活着,便再无意义。
或许,在清歌剑仙的心中,也期盼着西蜀三州的万民,能够推翻他心中魔念,以此证明自己错了,也好慨然赴死。而他也在恐惧着,事实真的如他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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