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州十里长街尽挂红烛,罩以花纹,民众所过便留下影影绰绰的行迹,沾染上旖旎暧昧的颜色。悦红苑地处凌州东北,立于漓江之上,只是大门正临着长街。

    悦红苑嫁姑娘,并不是稀罕事。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商贾富绅为求花魁一笑而掷千金。能够将之娶回家为妾,更是雄厚财力的体现。悦红苑正门的屏风绣着百花争艳图,却以华贵牡丹居中,便是为了彰显此事。

    不过,无人怀疑凌家的财力,那是在前朝便掌管水路运转的富庶之家,这么多年的经营,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既是凌少羽成亲,凌州大大小小的商铺俱皆闭门谢客,虽然身份不够去凌府道贺,却是不妨碍他们吃宴。是的,凌家雇佣了城中所有的厨子,在凌州每一处能够坐下的地方,皆是摆上了桌椅。即便是城北的乞丐聚集地,此刻也有凌家的人在布施!

    如此手笔,当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而在凌府之中,凌少羽正盛装梳洗,大红的郎官服罩在并不高大的身上,显得格格不入。本该是人生喜乐之事,也不见凌少羽有任何表情。好似一个被人牵着线的傀儡,做着不属于他的动作。

    “凌哥儿,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若是还这般愁眉苦脸的,出去见了客人可不好。”

    凌少羽转过身来,“小圆姐姐也学会了逗弄我,往后这凌府,少不得热闹了。”

    从沉思中醒转,凌少羽面对如亲人一般的凌府之人,又变成了顽劣的孩子心性。

    丫鬟小圆道:“过了今日,凌哥儿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往后与那新夫人厮守,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就好了。”

    “小圆姐姐这话酸得很!”

    凌少羽话既出口,不止小圆红了脸,其他丫鬟也一同哄笑起来,小小的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就在这时,凌母卢氏缓缓而来,顿时让这里沉寂下来。

    “夫人……”

    “你们先下去吧。”

    卢氏如此说道,虽然语调清缓,不带丝毫责备,却是让这些下人们不敢再说,尽皆离开凌少羽的房间。

    “母亲!”

    “嗯。准备得怎么样了?”

    凌少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孩儿准备的差不多了,即刻可以迎亲。”

    卢氏欲言又止,她向来少管凌少羽的事情,此刻竟有些生疏,不知如何开口。

    “母亲想说什么?”

    “你……委屈你了。”

    “母亲哪里的话,今日是孩儿大婚之日,怎么是委屈我了呢?况且这妻子还是我自己选的,是我心仪之人,幸福已是充盈满心,何来委屈。”

    凌母坐在一旁垂泪,“我自幼不曾管教你,你可曾恨我?”

    “这更是无稽之谈,母亲是听了哪个仆人嚼舌根子了?”

    “你若是不恨我,为何不肯对我吐露实情?”

    凌少羽道:“母亲今日好生奇怪。”

    卢氏道:“那我问你,你选择与李家解除婚约,可是因为我的那番话?”

    凌少羽想起来自己和姑姑去赴李家之宴时,母亲曾经说过自己的忧虑,听从京都的安排自然是好的,只是与刺史之女成亲,往后便处处受掣肘。更是凌家无法承担的皇恩。话里行间,便是想与这李家划清界限。

    她以为凌少羽是因为此事才做出如此选择的。

    凌少羽想明白其中因果,却不点破,只是道:“娘应该知道孩儿最喜欢出入这烟柳之地,但始终牢记母亲与姑姑的叮嘱,未曾有过悸动之刻。这小婵姑娘是刚刚进入悦红苑的,是清白人家的清白女儿,虽然于悦红苑出嫁名声不好,但其人温婉贤惠,会是我们凌家的好媳妇。孩儿娶她,便是看重她这点。不是因为什么刺史那里的事情,母亲也不必忧虑。”

    卢氏道:“但愿如此。娘自知从小对你疏于管教,只是对你心有愧意。如今你想娶那小婵姑娘,娘也随你。这样既能满足京都的条件,也是你乐为之事。娘便放心了。”

    “啊对了,等小婵姑娘进了门,娘不许为难人家。”

    “这是媳妇还未过门,就已经想着与母亲站到对立面了?”卢氏不禁笑出了声来,这是难得的欢畅之刻。

    凌少羽轻轻抱住卢氏的肩头,他的身子虽然还不是很伟岸,却是比卢氏这种江南水乡的女子要高出一头。“娘放心,孩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你能如此听话,娘便心满意足了。”

    卢氏不知道的是,凌少羽在她背后紧紧握拳,成家立业,是京都之意,也是母亲乐见,凌少羽愿意舍弃自己的志向与抱负。但同时,姑姑凌盈盈的仇,他还没有报,这一局还未终结,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娘就在家里等着吧。我相信您见到了小婵姑娘,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嗯,娘等着。”

    凌少羽出门的时候,凌千易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臭小子,我的别的本事没学会,这娶妻生子的年纪,倒是有我的风范。”

    凌千易笑骂道。

    父子没有隔夜仇,何况像凌少羽凌千易这种人,嘴上不积德,心里却最是牵挂。

    “父亲做了榜样,做儿子的自然效仿。”

    “哈哈哈……”

    父子同时大笑,让凌府的人俱皆愕然,不知两人有什么筹划。

    “你去吧,等你回来,父亲会送你一份大礼。”

    “你去南方,不会就是为了这份礼物吧?”

    “哎,南方的事情和你这件礼物比起来可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当父亲的一点小小心意,到时你自会知晓。”

    凌千易转身挥手,示意凌少羽离开。

    凌少羽心中有所计划,却并未与父亲吐露,他要做的事情。不想牵连凌家。

    就在凌州城都处于热闹之中时,西蜀孙无名从人群中走出,向着刺史府而去。

    “喂,老头,你的粥不要了吗?。”

    布施的凌家人想要叫住这个形体枯槁的老人。

    “留给需要的人吧。”

    转瞬之间,孙无名已然消失在这条街道,好似从未出现过,直叫人怀疑自己的眼睛,只有耳边的话,依旧随着风回荡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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