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州刺史李莲淡定坐在堂前,雨前清河茶叶刚刚采摘来,甘冽香气先是透入胸腔流转,最后又回甘至口中。
李承义端坐着,不敢有丝毫声响。在有关于妹妹的婚事上,李莲全权交给他负责,让他做决策。但他,应该是让父亲失望了。
李莲放下茶杯,对于这个儿子的文道造诣十分满意,未来必然是国之栋梁。只是秉性耿直,不懂变通,实在迂腐。“我让你跟着王笑云,可是有怨愤?”
李承义自然知晓王笑云也是留宿悦红苑的,自心里已经将之与沽名钓誉之辈划为一类。况且也不是什么名门世家。这时听得父亲提起,索性问道:“父亲大人说王笑云有可取之处,无非是些阿谀奉承、插科打诨的话术,我自然懂得,只是不屑于去说去做。”
李莲道:“眼高手低是读书人大忌,三岁蒙童尚知此理,你在京都书院都学了些什么?”
李承义自恃京都书院的身份,对于王笑云很是瞧不上,此刻由父亲点醒,似乎真的被骄傲蒙蔽。联想近日在小妹婚事上的诸多鲁莽决策,李承义羞愧得垂下头。“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往后儿子必当慎重。”
“嗯”李莲轻捻胡须,“能够认清自己的不足,更大方承认,孺子可教。但是个中变通,不是你说看清就能明白的,王笑云会是你的好老师。”
李承义应下,但对于凌子羽,还是耿耿于怀。
“我知道你对于将婉儿嫁给凌少羽心有不满。你宁愿放下学业,也要赶回来,可见你们兄妹感情之深。我这个当父亲的,心中很是欣慰。但是你想要做决策之前,应该先做好为这决策承担后果的觉悟。”
“孩儿已经明白了。”
“你若是明白了,又为何会坐视凌少羽解除这婚约?就是你最看不上的凌少羽,想出了这个三得之法。不日他将迎娶一门妾室,成齐家境,给京都那里交待。凌府主动退婚,保住了自家颜面。而我李家虽然不免落人口舌,但也遂了你的愿。你觉得这样的人,真的是一个纨绔不堪的公子哥吗?”
“可是……”
李承义还想辩驳一二,他在凌州所见所闻,皆是将凌少羽指向一个顽劣的形象。
“你对凌少羽的了解,全然来自于道听途说,对吗?”
李承义再度自责得点头,的确如此。
“想一想,他既然愿意为了王笑云的事情,以普通凡人之躯大闹凌州书院。这份重情重义的品质,已是难得。最最重要的是,他还能做到。你就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因由吗?”
李承义道:“黄师叔此来,除了见证凌少羽的文治齐家境外,还有揪出西蜀九王与前朝余孽的责任。孩儿以为这是黄师叔为了引出他们的计策,凌少羽只是恰巧创造了这样的机会。即便没有凌少羽,黄师叔应该也会别有谋划!”
李莲欣慰得点点头,“能够揣摩出这么多,你在京都书院的确有些长进,也不枉我那些同门的教导。但是,往后再不可与凌少羽起冲突。无论你以后是回凌州任职,还是去别的地方为官。”
“那,小妹的婚事呢?”
李承义最关心的,自然还是李婉儿。
李莲静默不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才道:“凌少羽今日退婚,来日便有求我结亲的时候。慢慢等吧。”
“额……父亲还是要将小妹嫁给凌少羽?孩儿始终不明白您的筹划!而且,即便是京都那位的意思,您也有足够的权力不去遵从。孩儿心中只有一个猜测,能够促使爹您这样做。”李承义试探性得问道。
李莲自然知道李承义想说什么,但是连他自己也无法确认。
他在凌州看守凌少羽十几年,除了降生时的天地异象外,再从未有任何端倪出现。为了王笑云的事情,凌少羽展露出超乎常人的发挥,这让隐于暗中的李莲起了兴趣。
在前朝死士逼杀凌盈盈的时候,李莲本可以随时出手保下她的性命,至于京都的命令,他完全看心情来决定执行与否。
但是,他在等,等凌少羽在最亲近的人,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他会不会露出一丝丝的破绽。哪怕只是情绪的流露,哪怕只是眼神的波动,他也能断定凌少羽的身份。
可惜,徐子明终归是放心不下自家娘子,而西蜀九王的人孙无名也找上门来,这场考验才到此结束。
直到如今,李莲也无法断言。
面对儿子的问询,李莲轻轻摇头,“哪怕他只是凌州的首富之子,也足以成为你官场上的基石。而凌少羽表面顽劣,实际上很有原则,这些年不过是拙劣的伪装。婉儿嫁给他,不会受委屈的。”
李承义不再说话,事已至此,父亲的心意从未更改。如果自己能够妥善处理与凌家的关系,或许会让父亲回心转意,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机会。
但是,机会在李承义手中溜走了。
李承义不再有刚到凌州的意气风发,过往所读圣贤书声声在耳,时刻提点于他。但是结合实际,还要学会周全,学会忍耐,学会变通,学会做违心之事,达本心之愿。
文治文治,看似是最简易的修行之路,却是少了纯粹的文心,这也是区分文治与文术的地方。李承义这个刚出学院的弟子,也终于开始转变自己固化的思维,开始在朝堂之上,开创自己的传奇。
李承义退下后,官家向前道:“老爷,凌州书院在大战中损坏无数书籍珍宝,那位黄大先生托人说,要调拨刺史府的库银修缮一番。不知老爷如何批示?”
本是板着脸十分严肃的李莲,顿时换了一幅面孔。
“好一个黄天引,坑钱坑到我头上来了。来到凌州不说带上好酒在拜访我,反而让我出钱给他书院修房子,我这个当师叔的多没面子啊。哼,告诉书院的人,想从我刺史府拿钱,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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