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州街头到凌府有多远呢?凌少羽数过,五十丈,他要走一百多步。这倒不是说他有先见之明,将自家周边的环境都了然于心。而是因为无聊。
他是凌州首富凌千易的儿子,有仆人伺候吃喝,衣食无忧;出行皆是恭维,言谈皆是风花雪月;饮的是琼浆玉液,枕的丝绵绫罗;这样的人生已经远远超过大虞王朝的很多王公贵族。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凌少羽似乎也就这样终老此生,没有任何波澜的死去。他身上的文圣武神的传闻也不攻自破。
但是,在众多宾朋的交谈中,他们都在刻意回避一个话题。
这出名山大川的雄伟壮阔,那方湖泊大海的波澜起伏,有山林郁郁葱葱,峰顶参入云霄。有碧波荡漾,连绵千里达天际。
那样的风景,那样的山河,那样的吸引着凌少羽的心。如果可以,他也想去看看这天下景致。
他去找过自己的父亲商讨,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父亲,却是罕见得板着脸。肥头大耳的面目,几乎看不到那双眼睛。唯有射出的严厉目光,让凌少羽不寒而栗。
“儿子,在凌州,你将无忧无虑,只要你不是太出格,即便是刺史大人也不会拿你怎么样。我与你母亲也不多加干涉你的事情。在这里,你是足够自由的。但是,出城之事,往后不要再谈,也不要有任何奢望。”
拖着宽大厚重的身子,凌千易只是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踏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也好似踩在凌少羽的心上。
他又去找母亲。
经年焚烧的香火缭绕在内室之中,凌少羽难以看清母亲的面容。
但是,一句:“唯有此事由不得你。”
便让凌少羽退下。
可是这仍不能让凌少羽死心,他来之前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在他小小的心灵中,最能依靠的,还是自己的姑姑。
“姑姑姑姑,我想出去玩!”
凌盈盈年轻时体态便已出众,容颜更是绝美,冠绝凌州。但她修习武道,城中少有青年才俊能够入她法眼。
“羽儿想要去哪里玩自可随意前往,何必前来请示我?这可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凌少羽尴尬得摸摸头,“姑姑,侄儿想去城外,去看山,看海,看四季林木,看五谷丰收。”
一直洋溢着笑意的凌盈盈突然沉默了下来,良久没有说话。
她有兄长承接父业,延续商路,但是对于凌少羽的未来,无能为力。被选中的他,注定要承担这些。
也是自那时起,凌盈盈开始以一介女流入主武道,成就二境修为。
听到凌少羽的要求,凌盈盈顿生一股无力感。二境修为,已经是穷极人力所能达到的极限。凡是能跨入三境的修士,莫不是古往今来的天之骄子。也许,直到凌盈盈寿终正寝,也无法触摸那种武道境界。
更何况,即便是四境文圣武神,在面对天下大势的时候又能如何呢?
“羽儿,姑姑无法带你出城,但是,如果你想看看城外的世界,我可以满足你。”
轻轻揽住凌少羽稚嫩的肩膀,凌盈盈运转武道修为,缓缓升空。
“呜哇,姑姑好厉害……”
第一次体验腾空而起的感觉,凌少羽在经历初始的不适之后,是从未有过的舒爽与豪情迸发。
极目远眺,青山巍峨并肩袅袅白云,沧海辽阔连接茫茫苍穹。霞光照耀着海水,粼粼波光映衬着这方天地山河。
在凌盈盈的帮助下,那是凌少羽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乾坤精致。
“羽儿,如果你以后还想体验这种感觉,姑姑可以随时带你上来。”
凌盈盈以为这样既能满足凌少羽对外界的期待,也不算打破与京都的默契,是两全其美之事。而以她的武道修为,这种事情也着实不费什么功夫。
往后只要凌少羽想要领略,自然是随时可以。
但让凌盈盈没有想到的是,自此之后,凌少羽再未有一次提出过这种要求。
是已经对外界没有兴趣了吗?少年人总是有三分热度,如此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凌盈盈还是能察觉凌少羽眼底的灰暗,分明是带着失望与寂寥。
海市蜃楼,一叶障目,只能远远观望而无法触及的精致,终归是让凌少羽心灰意冷。
为了让凌少羽能够开心起来,凌盈盈命人将凌州城外安亭山的精致以山石雕刻,务求完美还原,就连猎人走过压垮的小草,也被一一雕琢出来。
凌少羽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礼物,极为喜爱,平日里出去闲逛的他接连好几日留在家中,将整座安亭山的模样牢记在心。
当然,凌少羽也不忘感谢姑姑,更是整日在凌盈盈身前闹腾,决口不提出城的事情。
直到那一日,凌盈盈大婚。
京城那里不会允许凌少羽出事,除了刺史李莲身负三境文术修为外,还有负责凌州军防的士兵,而为首之人便是,徐子明。
同样的武道二境修为,也只有他才配得上凌盈盈。
那一日,凌少羽躲在自己的房间,不叫任何人进来。没有哭出来的声音,府里的人也只好由他去。
凌盈盈披一身红嫁衣,轻轻敲他的房门,“羽儿,你为何不愿出来见我?是你不喜欢姑姑了吗?”
静寂了一天的凌少羽才终于发出微弱的,带着无尽委屈的声音,“是姑姑,不要羽儿了。”
“傻孩子,姑姑只是嫁人,又不是离开凌州,更不是不要你了。只要你想,随时可以去找我。我也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可是,可是,嫁了人,就要生子,就要跟我争姑姑……”
泣不成声的凌少羽,终归是没有开门去见那个美丽无双的姑姑,那之后,他也没有再去看那安亭山一眼,尽管每日出入还是会经过,却是没有任何留恋。
大概也是自那时起,凌少羽越加顽劣,行为更是不堪,名声也江河日下,成为凌州的笑柄。
但凌盈盈与徐子明成婚多年,始终没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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