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慕白温声道:“雅雅,起来说话,我们不要这样。”
卓君雅羞恼,从他怀中下去,“我们不要这样?你不是等了我很多年了吗?你不就是喜欢我这样吗?怎么?唾手可得的,突然就不喜欢了?”
秋慕白起身,整理了一下一丝不乱的衣袍,不愿与她过多争辩,“雅雅,我军中还有许多大事要处理,你冷静一下,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谈,先告辞了!”
“秋慕白,你给我回来!”
卓君雅飞身挡在他身前,“你不能走!”她拦腰将他抱住,收敛了刚才妖媚的神情,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师兄!你不能走,尊上已经不要我了,甚至亲自出手废了我,阿青也死了,如果师兄你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秋慕白有些心痛,也有些莫名的嫌弃,将她轻轻推开,“雅雅,我不会不要你,你我师出同门,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妹,只是……,我心中的雅雅,不是这般模样。”
卓君雅抓住他的衣袖,“师兄,你别推开我,你喜欢我什么样子,我改啊!你告诉我啊!”
秋慕白怜悯地看着她,“我心中的雅雅,干净温柔,如一朵莲花,你的眼,被太多尘埃蒙蔽,就算端坐镜前,也看不清自己的本来面目了,雅雅,你先静一静,师兄不会弃你不顾,有什么事,我们改天慢慢再说。”
他绕过她,绛衣白发,手持桃花剑,翩然而去,留下卓君雅呆在原地。
莲花!莲花!怜……!
“秋慕白!你也喜欢萧怜对不对!你自从神都秋猎回来,就对我不理不睬,你喜欢萧怜,对不对!”卓君雅一声尖声吼叫。
秋慕白行至大帐门口,脚步骤然停住,“莫须有!师妹,是不是在你眼中,除了情爱和嫉妒,就再没有什么别的了?”说完头也不回,出了大帐。
卓君雅转身,对着已经空荡荡的门口,颓然瘫坐在地,口中念念叨叨,“莲花!莲花!你喜欢的是莲花,他喜欢的也是莲花,世上的男人,都喜欢莲花,难道我做得还不够?难道我还不像一朵莲花?”
她神经质地理了理鬓角,重新站起来,强行收敛了脸上扭曲的肌肉,之后端端正正绽出圣洁的笑容,在浓艳的妆容之下,如同一朵诡异的妖莲。
……
藏海与空桑的大军压境三日,始终在等着神都方面的圣谕,只要温庭别的手谕一到,便要立刻跨过边境,踏平朔方!
然而,三日来,圣谕没等到,却等到另一份军情。
孔雀王朝举国兴兵,借道朔方,直扑边境而来。
卓君雅与秋慕白再度会在一处,对着那份奏报,谁也不说话。
良久,秋慕白终于清了清嗓子,“如今的情形,并不意外。孔雀与朔方早已有和亲之盟,孔雀的版图又躲在朔方的后面,所谓唇亡齿寒,千渊为了自保,此番一定会鼎力相助朔方,而且必会将战场控制在朔方国内,以他和以清公主的算计,绝不准许这场战火蔓延到自己的国土上。”
卓君雅今日重新换回过往的清淡装扮,黛眉朱唇,端庄高贵,“师兄说的没错,听说以清率领的大军,本来是在璇玑城下作壁上观,如今也挥师向东,向边境而来,估计再过三两日,就会与千渊会师。”
秋慕白见卓君雅终于能好好跟自己说话了,心下安慰,面上的表情就温和了许多,“萧怜倒也是心大,敢让对手的军队在自己的国土上横着走。”
卓君雅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桌上的文房四宝,“师兄这是替萧怜担心呢?还是替我们担心?”
她好不容易端庄了一会儿,又突然拈酸呷醋,秋慕白无奈道:“雅雅这话怎么说呢?我何须替萧怜担心?”
卓君雅知道自己又失态了,赶紧重整了一下精神,笑了笑,“我的意思是说,萧怜如此信任千渊,连我都替她捏一把汗啊。又或者,他们两个如此精诚合作,实力不容小觑,我们可要当心了。”
秋慕白不想过多揣摩她善变的心思,凝眉看着那本奏报,“萧怜,虽好斗,但不好战,虽杀伐果断,但并不嗜血。在自己的国土上开战,对她没有半点好处,这场仗,只怕是打不起来,”
卓君雅见他又一门心思揣摩萧怜,立时没来由地一阵恼怒。
刚要发作,外面又有人来报:“陛下,紧急军情,十万火急!”
“进来!讲!”
“东煌突然兴兵,太华魔君,御驾亲征,不宣而战,东境告急!”
“什么!”
卓君雅蹭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看向秋慕白,“师兄果然料事如神!”
秋慕白眉头依然紧锁,“这一步,只怕是他们早有准备了。”
这时,外面又有空桑的人飞速来报,“禀护国剑圣,陛下的钦差刚刚抵达大营,传了陛下旨意,命护国剑圣即刻班师回朝!”
这回轮到秋慕白蹭的站起来了,“什么?可是朝中出事了?”
那人支吾了一下,道:“听说,听说是东煌的海王舰队,已经越过无尽海……”
“什么!”
秋慕白与卓君雅对视一眼,卓君雅已经稳住了刚才的急躁,坐了下来,“看来,东煌的太华魔君还真是对这个帝后宠爱地无以复加啊!若是他知道她的帝后与那国师不清不楚……”
秋慕白见她如此情形下,竟然先想到的是这个,皱了皱眉,“师妹,你不要轻举妄动,那太华魔君绝非善类,也绝非你我想得那么简单。”
卓君雅莞尔一笑,“看把师兄紧张得,我就是随便说说,师兄国内军情紧急,还是尽快去早做处理吧。”
等她把秋慕白送走了,召唤了藏海的将领进帐,“撤军,孤王要亲自去会一会那太华魔君!”
——
七日,萧怜的大军在皇城脚下按兵不动,每日都只听见萧素疯了一样在城楼上的叫骂。
她一直在灵堂为萧誉守灵,同时静静地等着边境的消息,临近七日,内心不由得有几分焦灼。
终于,外面传来朗清的声音,“殿下!藏海和空桑撤兵了!”
萧怜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外面朗清又道:“还有,内个,神都来人了。”
“温庭别派谁来的?”
“琼华尊,还有白莲圣女!”
顾敛星?她来干什么?
萧怜从灵前起身,一身素简衣袍,陪了白玉发冠和银腰封,你说她是男子,她便是翩翩美少年,你说她是女子,她就是帅气小姐姐。
等到了外面中厅,便看到顾敛星一身雪白衣裙,额间白莲花钿一点,人模人样地坐在上首。
琼华坐在她下手,端端正正喝茶。
顾敛星见萧怜来了,立刻两眼冒光,裙子底下的绣鞋动了动,强忍着没站起来扑过去。
琼华轻轻咳了一下,“云极太子,好久不见。”
他好久两个字尤其加重,便是笑她上次去神皇殿偷东西被他给逮了。
萧怜在他对面坐下,“尊上此番前来,可是带来了泛天尊的圣谕?”
“正是。”
“那么,宣吧。”
她也不起身,也不跪接,就坐在椅子上等着。
顾敛星坐在上面,生怕萧怜托大,得罪了琼华,连忙道:“萧云极,琼华尊亲宣圣谕,难道你不该跪下?”
琼华浅笑,“圣女,算了,云极太子的膝盖,本座受不起。”
真正的天命神皇在此,他哪里受得起她的跪拜!
琼华磨磨蹭蹭拿出温庭别的亲笔圣谕,先向神都方向拜了拜,之后缓缓展开,清了清嗓子。
萧怜不耐烦,“算了,尊上,您就长话短说,别罗里吧嗦的,他到底要怎样?”
琼华一笑,正合我意!当下将那圣谕的卷轴收了,“字儿是有点多,那就劳烦云极太子回头有功夫了自己看。本座此番前来,只为两件事,第一,带萧素回神都,第二,送圣女前来,救死扶伤。”
萧怜翘着二郎腿,换了一边,“第一,萧素的命,我是我的。第二,璇玑城中,暂无死伤,泛天尊想太多,尊上也请回吧。”
琼华脾气好,也不跟她着急,“萧云极啊,死伤现在没有,一会儿就有了。”
萧怜的嬉皮笑脸马上没了,“你是说排雷?”
“正是。”
“雷火弹而已,找一队死囚,将皇城横扫一遍就是。”
琼华依然温厚地笑,“太轻敌了啊,你远赴东煌这半年,萧素与神都往来密切,本座听尊上的意思,他该是从尊上那里,讨得了九转连环雷的图纸。他如今已经神志不清,若是想将整个皇宫都崩上天,也是未可知啊!”
九转连环雷,说是九转,但是只要掌握了制作方法,想将多少雷火弹连在一起,便可以连在一起。
而且,引信的设置随机,并不固定。
所以,即便是人肉地毯式排雷,也根本不会引爆脚下的连环雷。
等到所有人都以为危机化解,安然进城,只需一人在事先指定的地点引爆那只安装了引信的雷,那么所有人脚下的雷都会同时引爆。
萧怜面上的玩世不恭没了。
顾敛星道:“那何不对他严刑逼供?”
萧怜瞪了她一眼,“他是个疯的,保不齐随口胡说,如何能信!”
她这一眼,瞪得顾敛星没来由地浑身一爽,立刻来了劲头,“那就派人把地上的雷都挖出来啊!”
琼华端然回身,“圣女,九转连环雷之所以称之为九转,便是一旦埋下,拆除极为复杂,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顾敛星:“说来说去,怎么都要爆,那要怎么办?”
萧怜又瞪她一眼,“爆呗,不然送你来干嘛?”
琼华道:“正解!尊上的意思是,九转连环雷一旦强行拆除,必然引发一连串的爆炸,圣女的救世之能,正体现在此处。”
“原来尊上派她来我这璇玑城,替神都收买人心了?还真是算得精细,不错过一点儿好处。”
琼华继续陪笑,“尊上心系整个西陆圣朝,关爱朔方子民,自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萧素……”
萧怜起身,“好,萧素,我可以交,但是要先排雷,九转雷干净了,萧素,本宫双手奉上!”
琼华:“这个自然,本座与圣女必是要看着璇玑城上下安然无恙,才回神都复命的。”
“好,那就一言为定!”
“云极太子,果然爽快!”琼华看了看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顾敛星,“圣女当初神都秋猎,与太子一见如故,本座就不打扰二位叙旧了。”
萧怜也不起身相送,“好,尊上请便。”
琼华笑盈盈转身出去了,既然正经事说完了,女孩子们急着要聊私房话,他一个大老爷们,自然是不方便总杵在这里的。
他出了门,穿过回廊,没走多远,便看到廊檐下立着一袭身影,负手而立,虽然只是简单的黑袍加身,却一眼便知是谁。
他远远停了脚步,掀了衣襟,端然跪下,“叩见尊上,琼华向尊上请罪。”
胜楚衣不语,深深看了他一眼,便默然转身离开了。
琼华跪在原地许久,向着他离开的方向恭恭敬敬三叩首,之后才默默起身。
屋内,琼华一走,顾敛星立刻没了圣女端庄圣洁模样,飞扑向萧怜,“萧云极!想死我了!”
萧怜从椅子上跳起来,险险避开,“喂!你还惦记着我呢?”
顾敛星一扑没扑到,也不生气,转了个身,笑道:“我等你去救我,结果呢,却是我反反复复在救你。”
“当初温庭别要杀我的消息,是你透露给千渊的?”
顾敛星玩着自己的头发,“是啊。”
“我上次去盗祭剑楼,是你安排了个小女孩儿撞凤倾城的晦气?”
“对呀!”
萧怜从她身边经过,顺手钩了一下她尖尖的下巴颏,“你还真是无孔不入。”
“我这不是不遗余力地讨好你,好给自己多一些跟你讨价还价的筹码嘛。”
“你就不怕被温庭别知道了,弄死你?”
“死就死了,死了也比现在这样活着好。”
萧怜玩味看着她,“其实你现在的日子不是挺好?圣朝的至尊宠着你,神皇的位置等着你,你干嘛总盘算着跟我私奔?”
顾敛星嫌弃地看着她,“好?你觉得好,咱们两个换?”
“死开,别把我跟那个死变态扯在一起。”
“所以咯,我也想早日摆脱他。”
“别告诉我你不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
顾敛星摊手,“我是贪慕虚荣,可我更贪求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你从十岁开始就过我这样的生活,你也会不计一切代价想要自由。”
萧怜深深看了她一眼,“好,我会帮你离开他,但不是现在,现在的我,心有余,力不足。”
顾敛星贤惠地将她一抱,“我知道,我有耐心,我会等!”她露出的小臂上,尽是些不堪入目的伤痕。
萧怜心中没来由地一阵后怕,当初,自焚于木兰树下,并未委曲求全,也许是对的,否则,那个小小年纪的自己,会有怎样的遭遇,实在是不敢想象,
她也曾是个全身伤痕累累的人,可从来不以为意,不知为何,如今一想到顾敛星身上这些伤痕是温庭别留下的,不由得一阵反胃。
——
既然边境之围已解,神都又来了圣谕,萧素就彻底成了温庭别的一颗弃子,不但弃了,而且还拿来送人情。
次日,司命将堕天塔黑甲兵重新编排,一千人为一队,计划城破之后,轮流对皇城进行地毯式排雷。
皇宫的大门,本就形同虚设,城门大破之日,万民空巷,就等着看那疯了的皇帝如何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然而,萧怜这边,并不好过。
一千黑甲兵,足以破城,却只能止步于城门口,之后改作横排一字阵,驱赶着刑部天牢中带出来的死囚,向皇城中地毯式推进。
没走多远,轰地一声!
地面炸开了一个大坑,几个死囚被炸飞,后面的接着补上。
被炸弹碎片伤及的兵士,便被抬到城楼上顾敛星处,用水系的治愈天赋加以救治。
如此一来,等到推进到北辰殿前时,已伤了数百人,萧怜跟在一字阵后面,周身泛着圆融的炎阳火的光晕,远远地便听到里面的萧素在狂笑,“来啊!进来啊!萧怜,朕等着你呢!”
如此排雷,外人看来已算是十分顺利,可萧怜的眉头却越来越紧,说好的九转连环雷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三分的皇城已经被雷火弹炸的伤痕累累,萧怜喝停了黑甲兵,一个人入了北辰殿。
萧素坐在皇位上,“九弟,你来了啊!”
萧怜迈进端方殿,“说吧,想怎么死?”
“哈哈哈!猫哭耗子假慈悲,朕想要老死,你给吗?”
萧怜眉梢一挑,“好啊,兄弟一场,我给!”
萧素看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萧怜,你少惺惺作态,你我之间,何曾有过兄弟手足之谊?”
“那是你没有,我若是没有,从你在钉棍上下了舍离断那日起,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萧素牢牢地坐在皇位上,“可惜,你心慈手软啊,萧怜,你一定会后悔当初没有弄死我。”
“以后,我也不会弄死你,萧素,我答应了你,让你老死,一定说到做到!”
萧怜一步一步向皇位迈进,萧素双手撑在龙椅上,一动不动,“可惜,这一次,你做不到了!”
萧怜心头一紧,九转连环雷的引信在这里!
她飞身扑起,将刚要屁股离开龙椅的萧素给牢牢按了下去。
萧素狞笑,“哈哈哈哈!你果然聪明,可惜太迟了,你可以让朕不死,但是你能让整个璇玑城的老百姓都不死?”
萧怜脸色一变,恨恨道:“你说什么?”
“朕说,璇!玑!城!”
“萧素,你这个疯子!”
“哈哈哈哈!好玩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朕送你一个超级无敌千回百转连环雷,只要朕离开这把龙椅,就把整个璇玑城送上天为朕殉葬!”
萧怜一脚踩在龙椅上,将他死死按住,大喝一声,“来人!”
外面,有黑甲兵立刻进来,“殿下!”
“清城!”
那兵士领命下去,萧素懒洋洋在龙椅上一躺,“萧怜,你慢慢忙,朕先睡一会儿!”
“萧素!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若是朕没猜错,这城中现在该有二十万军民,萧怜,你要多久才能疏散干净?你怎么就知道,这城外没有朕的千回百转连环雷?说不定,你正把所有的人往雷区上赶呢?哈哈哈哈!”
萧素说完,闭上眼睛,几乎是心满意足一般,竟然真的睡着了,鼾声大动。
萧怜生怕他突然发难,摁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
疯子!疯子——!
一个多时辰后,霁月进了北辰殿,“殿下。”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国师大人正在指挥众人安排所有军民从四个城门迅速撤退。”
“他可有说什么?”
“国师一切安好,只是吩咐大家按殿下的命令行事,并未说什么。”
萧怜轻叹一声,连他都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啊!
她内心的焦灼,浸透了联结着两人的乙木生。
皇城外,坐在黑轿中指挥撤退的胜楚衣,放在膝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一个人,如果疯了,会怎样?
内心深处,响起方寸天的声音,“你比她还着急啊,胜楚衣。”
“闭嘴。”
“一个疯子会如何行事,你怎么不问问本君呢?”
“说。”
“死伤在所难免,你们还是想想怎么救人吧!”
“等于没说。”
“你不是有沧海诀吗?放出来啊!沧海之水,众生之源,活死人,肉白骨,死而复生,也不是难事啊!”
“你闭嘴!”
“哎哟,我忘了,你若是放出沧海诀,九幽天就会醒来,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啊!”
“你可以滚了。”
“你们两口子,真是的,开口闭口就让人家滚,没教养!”
方寸天不说话了,胜楚衣张开眼,从萧怜心中传递过来的焦虑不断涌动,越来越暴躁不安。
他轻轻一声叹息,怜怜啊……
北辰殿上,萧素睡足了,睁眼一看,“哎哟,老九,你还在这儿啊,我还当你已经逃命去了呢。”
萧怜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萧素坐起来,认真地与她讨论,“你有没有试过,到底多少雷火弹,能把你炸死?”
萧怜还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盯着他。
萧素讨了个没趣,“放心,朕是你皇兄,怎么会炸死你呢,朕只是想逊位之前,送你一只千万尸骨堆砌而成的皇座,让你这个自诩泽被万民,爱民如子的新皇,每每午夜梦回都心惊肉跳,看到无数残缺不全的鬼魂来向你讨命!”
有时候,疯了的人,失了心智,却往往能看透人心。
萧素所要的,果然是萧怜不想看到的。
她花了这么多时间,用了这么多精力,无非是想要一个完整的璇玑城,打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而现在,她却要将整个璇玑城送上绝路!
萧怜心思稍动,萧素便两眼一亮,猛地从她手底下泥鳅一般的滑了出去。
萧怜手底下一空,等再去抓时,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一道冲天的火光轰然而起!
外面的胜楚衣猛地一惊!糟了!引爆了!
整个璇玑城的人都听见了那一声爆炸!
即便远在城门外,都震得耳鼓嗡嗡作响,整个大地晃了几晃。
有被大人抱在怀中的小孩儿指着皇宫的方向,“快看!房子上天啦!”
胜楚衣一步迈出黑轿,飞身上了一旁的楼顶,向全城环视,除了北辰殿,一切安然无恙。
心头的那一抹乙木生还在,她便安然无恙,可是九转连环雷在哪里?
从爆炸的震动中缓醒过来的军民,继续向城外转移,数十万人,移动得十分缓慢。
“不要动——!”
皇宫的城楼上,响起萧怜的声音!
然而,已经迟了!
轰!轰!轰!
整个璇玑城中,无数声巨响,连环而起!
她从爆炸中出来,已是狼狈不堪,一瞬间,如被击垮了一般,跪在了城楼上!
城中,被萧素埋了一个大大的十字!
连接四座城门,正在转移的人潮,全部在这两条死亡线上,被炸上了天。
烟尘四气,璇玑城一片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仿若将修罗地狱,搬到人间!
全完了!
全死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
只为了一个萧素,二十万人!
胜楚衣!棠棠!
萧怜跪在城楼上,魂魄出离一般,一动不动。
这时,一只手搭在她肩头,“萧怜,你振作一点啊。”
顾敛星一直在城楼上救治受伤的兵士,倒是没有被爆炸波及,“可惜我不是真的圣女,我的治愈天赋,也仅止于此。”
她在她身边蹲下,将僵滞着一动不动的萧怜揽入怀中。
“真的天命神皇,万物不侵,身怀救世之能,如果我是真的天命神皇,就好了。”
萧怜的眼帘,动了一下,颓然靠在她肩头。
即便是真正的天命神皇又如何,依然束手无策!
忽然,她心头一动,楼下的硝烟之中,隐约有个稚嫩的声音。
她推开顾敛星,踉跄奔向垛口,向下张望。
“娘亲——!娘亲你在哪儿?”
梨棠!
棠棠没事啊!
萧怜本来死寂的眼睛重燃了希望!
接着,便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抱着梨棠,稳稳地从硝烟中走了出来。
胜楚衣抱着梨棠,仰面在城下看着她,微微一笑,“怜怜,做你该做的。”
萧怜眼中泪光滑落,“好!”
有一种力量,透过乙木生,缓缓向她传递过来。
胜楚衣在尝试唤醒她体内的水系天赋!
到底要怎样才能救人,到底要怎样才能挽回一切!
萧怜跃出城楼,远远望见在爆炸中幸免的商阳府,初阳楼依然在烟尘弥漫中耸立。
她从无数房顶飞掠而过,奔上璇玑城最高的初阳楼顶,仰天闭目,敞开怀抱。
救世!
我不需要救世!
我只想要所有因我而死的人都活过来!
全都活过来!
她立在初阳楼顶,张开双臂,越来越沉静,物我两忘,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
渐渐地,一滴细小的水珠,落在脸上。
接着,又是一滴。
璇玑城上空,下起了淅淅沥沥地小雨。
一场春雨。
润物无声,下了很久很久。
直到硝烟尽散,地上的泥土,酥酥地湿了一层。
她什么都不看,也什么都听不见,如一尊张开双臂,向天祈福的神像一般,立在初阳楼顶,迎着小雨,岿然不动。
如此,一天一夜。
直到不再有雨滴落在脸上,萧怜才张开眼,看见头顶一片妖红,恍若隔世。
胜楚衣含笑,撑着他那把缀着缀着珠串,绣着血幽昙的伞,立在她身边,“陛下,看看你的江山吧。”
萧怜如梦初醒一般,向商阳府外望去,空气中一片清明,足以看得很远很远。
城中巨大的伤痕,赫然在目,提醒她那场轰天的爆炸确确实实存在过。
可是那伤痕之下,跪着的一眼看不到边儿的军民,却也是活生生的!
一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满城二十余万人,震天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怜不可思议地看向胜楚衣,“不是都死了吗?难道我真的将他们都救活了?”
胜楚衣莞尔,“是啊,恭喜陛下,成功唤醒了水系天赋——天街小雨。”
“小雨?老子的救世之能,是一场小雨?”
“润物细无声啊,陛下。”
萧怜嫌弃地看着胜楚衣,愈发地觉得他喊她“陛下”的时候,实在就是个妖艳贱货。
等她从商阳府出来,周身已用炎阳火烘了个干爽。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琼华立在众人之后,向她微微点头。
萧怜坦然由胜楚衣撑着伞,来到琼华面前,“琼华尊。”
琼华恭敬欠身,“本座不知该承您一声陛下好呢?还是……陛下好呢?”
他的意思是,不知改称萧皇陛下,还是神皇陛下。
萧怜了然,笑道:“琼华尊还真是幽默。”
琼华看了看替她撑伞的胜楚衣,“有他立于您身后,还是唤陛下为妥吧。”
萧怜被他这样绕来绕去,就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有些嫌弃胜楚衣是个多余的,大庭广众,秀什么恩爱!
“啊,内个,琼华尊啊,你此番回神都,还要劳烦帮我说个谎。”
琼华浅浅一笑,“好说,本座最近,尤擅此道。”
两人会心一笑。
琼华始终敬畏立在她身后的胜楚衣,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陛下,说谎容易,本座要做的那件事,如今还没办成,就有些难以交差了。”
“你说萧素?”
“正是。”
“放心,我说到做到,说给你个萧素,就给你个萧素!”
萧怜从琼华身边,擦肩而过,拍了拍他的肩膀,背着手,头顶上顶着胜楚衣撑得伞,得意洋洋地走了。
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贱人在身后撑伞的感觉,竟然特别好!
“胜楚衣,以后你都跟在我身后好不好?”
“好啊,本座,也很喜欢在怜怜后面。”
“……”萧怜回头瞪他一眼,“庄重!”
胜楚衣眉梢一挑,“本座很庄重啊,怜怜想什么呢?”
“讨厌。”
“哪儿讨厌?”
“哪儿都讨厌!”
……
璇玑城百废待兴,萧怜的登基大典便暂缓举行。
琼华带着顾敛星启程那日,立在宫门口等了很久,才见到一个马车缓缓驶出,上面装着一只倒夜香用的粪桶。
顾敛星掩着鼻子,“好臭啊!”
琼华艰难地看向送马车出来的朗清,“请问,陛下这是何意?”
朗清笑嘻嘻道:“陛下说了,泛天尊要的萧素,在这夜香桶中。”
琼华皱了皱眉,太残忍了,但是任务在身,也不得不验货。
于是提了衣袍,登上马车,车夫掀了盖子,他低头一看!
呕!
包子!
满满一桶臭烘烘的肉馅包子!
------题外话------
以后,还吃包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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