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聋子,一个哑巴,饭量倒是不含糊,比张恶能吃多了。

    杨念筝的面,一股脑儿被吃下去二十碗,连刘景浊都有些汗颜,心说这是多久没吃饭了?

    眼瞅着碗越摞越高,张恶瞄了一眼刚刚端来的面,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再吃一碗的冲动。

    虽然稀里糊涂就成了读书人,但总是读书人嘛,得要脸。

    他擦了擦嘴,起身走去刘景浊身边,略微作揖,轻声道:「不瞒刘老弟,我们两个月没正经吃过东西了,一路上一块儿窝头都要掰碎了三个人吃。」

    刘景浊笑道:「看出来了,多吃点,不差几碗面。」

    看得出来刘景浊不差这点儿饭钱,但再吃真就没脸了。这会儿小聋子跟小哑巴可全听不见也不会说,只埋头吃面而已。

    刘景浊笑了笑,开口道:「小哑巴,我们这里不吃肉,但素菜还是可以有的,要不要炒两道?」

    这会儿就听得见了,哑巴少年连忙比划,对坐的哑巴少年囫囵咽下一口面,上气不接下气,「那会不会很麻烦?」

    刘景浊摆了摆手,与杨念筝说道:「念筝,炒两个菜,顺便收拾出来两间屋子,让三位在这儿歇息几天。」

    杨念筝一脸笑意,少了个姓氏,更觉得是自家人了。

    说完后,刘景浊缓缓起身,作揖道:「我还有点事,张兄想四处逛逛的话可以随意走动。」

    张恶赶忙回礼,笑道:「刘兄忙你的,实在是叨扰了。」

    刘景浊前脚刚走,张恶照着两个少年人后脑勺,一人一巴掌,绝对公平。

    「你们两个,丢人啊!真是丢人啊!」

    哑巴比划一番,聋子撇着嘴开口:「能填饱肚子,不丢人。」

    杨念筝已经端着一盘酸菜炒粉条,还有一碟子凉拌豆角来了。

    她笑着说道:「张先生,没什么好丢人的,我们山主向来大方。再者说,这间青白客栈,本就是为多管闲事,行侠仗义而建的。张先生跟两位高徒饿着肚子,咱们当然要管饱儿了。」

    张恶瞪大了眼珠子,「乖乖,刘兄还是一山之主?」

    杨念筝点了点头,「我们青椋山,明日正式开山。」

    登山路上,白小豆忽然说道:「师傅,小红鱼好像挺想跟大家交朋友的,开山之时,咱们能不能请她一起来啊?也让大家都瞧得见她,行不行?」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轻声道:「只要她不怕大家,自个儿愿意,就行的。」

    白小豆咧嘴一笑,「那我找她聊聊去。」

    话音刚落,小丫头嗖一声就跑了出去,半道上喊了一声姓高的,又是嗖一声,就落在了泥鳅湖。

    水里面红衣小姑娘当时就钻出水面,然后踩着水面狂奔到了白小豆身边。

    「小豆子小豆子,这次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白小豆摇了摇头,「这次可没带好吃的,我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让大家伙儿都瞧得见你?你只要愿意,我就有办法。」

    红衣小姑娘皱着脸,吞吞吐吐问道:「那……到时候你师傅知道了湖里住着我,会不会赶我走啊?」

    白小豆咧嘴一笑,「咋可能,我跟我师傅说,把泥鳅湖给你作为你的修炼之地,以后你就是泥鳅湖湖主了!」

    泥鳅湖湖主,好霸气的名字啊!

    小红鱼已经有点儿心动了,可她还是又问了一句:「那大家会不会嫌弃我?我就是一条红泥鳅哎!」

    白小豆拍着胸脯,笑道:「跟你保证,绝不会!」

    红衣小姑娘一下子意气风发了起来,伸出食指撩起刘海,大笑道:「以后我就是泥鳅湖

    主,得起个响当当的名字。」

    自此青椋山,便聚起了人间三子的徒弟。

    而刘景浊这边,也是刚刚返回海棠树下的宅子。

    独木舟与山水桥靠在树下,地上一层落叶,长凳上坐了个蓝衣女子。

    龙丘棠溪问了一句:「这几天你都分身都在干嘛呢?」

    刘景浊走去长凳那边,坐在龙丘棠溪身旁,轻声道:「天魂一直在乾坤玉建造的密室之中,把我这些年一路上遇见的所有山头儿,人或事儿,尽数归录其中,等以后让袁塑成腾出手去整理。地魂分身就在体内那方天地,我以天地之主的身份,幻化出来了开山那天的景象,争取可以做到未雨绸缪。」

    龙丘棠溪又问道:「结果呢?」

    刘景浊轻轻躺在了椅子上,头枕着龙丘棠溪的腿,轻声开口:「我把我能想到的意外全都做出了一番演练,这些天也全数做了布局。四海定然会有异动,但五龙卫那边,许经由自有安排。不过若是青椋山附近有什么事儿,五岳山君肯定是腾不出手的。东海那边,可能动静最大,不过舟子与安子会在海上,问题也不会太大。积风山那边,想必魏薇已经快到了,她是风神,人一到风患即可会止住。天寿山那边,姜爷爷在,我们自己注意着点儿也就行了。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龙丘棠溪皱眉道:「自己呢?」

    总是这样,光想别人,不想自己。

    刘景浊苦笑道:「这也是心烦所在啊!我是真不知道他们对于青椋山有什么招数,难不成撕开九洲天穹,自天外给我来一人?即便真是如此,我们山中这么些人,我觉得斩一尊开天门,轻轻松松。」

    龙丘棠溪揉了揉刘景浊的头,帮着他把发簪取下,长发顿时披散开来。

    「为什么要选在九月初三开山?在你生辰这天?」

    刘景浊已经闭上了眼睛,他轻声道:「师傅死的时候,我未满十九,到了九月初三,就整三十三岁了。至此已经过去了十四年。走下栖客山,离开初雪城时,我曾对自己说,终有一天我会重建青椋山,终有一天我会为师傅报仇。报仇之事,可能还需要些年头,我也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顿了顿,刘景浊继续说道:「所以我想借着开山,告诉师傅,告诉爹娘,告诉天下人,青椋山没绝后,守门人依旧在。还有,我想告诉师傅,我三十三了,活的很好。」

    龙丘棠溪有些心疼,轻轻帮他把头发扎成个马尾,温柔道:「你得记住,天塌了有龙丘棠溪帮你一起顶着。我这一生其实可以分做两辈子,上一次我为你刘景浊而活,这辈子也一样,以后更不会变。」

    龙丘棠溪心中苦涩一笑,因为怀里男子已经鼾声如雷。

    她知道他在装睡,便有些落寞,可落寞之后,就更心疼了。

    我龙丘棠溪可以笃定,只要没有这些必须要报的仇,没有守门人那层身份,他刘景浊这辈子也好下辈子也罢,都只会活我龙丘棠溪。

    有些人跟别人家都男人相比,总是会少些甜言蜜语,他刘景浊就是这样的人。

    可他只是甜言蜜语说的说,掏心窝子的事儿,干的多。

    等他登楼那天,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就明白了龙丘棠溪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刘景浊。

    过了半个时辰,鼾声不似作伪,他是真睡着了。

    也就在此时,陈文佳跟顾衣珏一起到了这里。

    龙丘棠溪做出个禁声手势,随后压低声音说道:「他有点儿累,稍微等等行不行?」

    陈文佳刚想点头,因为她知道,这个看似闲的没事干的山主,其实有好多事要做。结果刘景浊猛然睁眼,缓缓起身,顺手摘下发箍,头发又披散开来。

    他轻声道:「没事,你们自己搬凳子坐。」

    陈文佳只好对着龙丘棠溪歉意一笑,率先搬来凳子,坐在树下。

    「就是得跟山主确认一番明日的流程。」

    刘景浊拿起酒葫芦抿了一口酒,点点头,说道:「你说。」

    陈文佳点点头,开口道:「祖师挂像山主可有准备?」

    刘景浊点点头,「有的,苏固帮忙画了我师傅的画像。」

    陈文佳又问道:「那今夜就要将画像挂上,然后明日大典,辰时就得开始,由山主主持上禀天地下告祖师,青椋山落成,开山。然后就可以由山主亲自开启护山大阵。接下来就是当着所有来客的面,任命衡律堂掌律、供奉殿首席、还有钱谷司库、护山供奉,各峰主事。接下来还有你的收徒仪式,最后便是将大家伙儿录入牒谱。」

    刘景浊想了想,开口道:「不必上禀天地,上禀祖师即可。你的收徒仪式一起办了,你只要点头,流泱可作为衡律堂大弟子。还有,在我上禀祖师之后,只任命衡律堂掌律、首席供奉、护山供奉以及钱谷司库,接下来你颁布山规,然后再任命各峰主以及收徒。」

    陈文佳一一记下,点了点头。

    刘景浊又说道:「明日有些人是不便出面的,牒谱身份可以有,但不能唱出来。如松鸣山两人跟方蕊儿还有韩屋。还有客卿身份,礼成之后我们有两场议事,打一场议事时愿意留下的就可以有个客卿身份。」

    陈文佳点点头,「那我再无他事。」

    刘景浊又看向顾衣珏,问道:「你呢?」

    顾衣珏咧嘴一笑,「我就是有个小小建议,箕风山可以单独拎出来,做清溪阁故人跟不便露面的人所在的山头儿。如路阖、邝乐、还有那位宁婆婆跟宁琼姑娘,都可以作为箕风山……」

    还没说完就被刘景浊挥手打断,「不能这样。」

    下山之时,陈文佳没好气道:「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儿犯糊涂了?没得说了吗?」

    顾衣珏还是有些疑惑,他说道:「这样不是让路阖他们舒服些吗?」

    陈文佳无奈道:「青椋山曾经覆灭,如今重建了。但清溪阁没有重建啊!要是把清溪阁故人与在外的人全丢去一座山,是你你怎么想?」

    顾衣珏后知后觉道:「没把我当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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