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省图书馆,简单分了下工:李如慧查县志,宗镇磊找碑文。

    两人一鼓作气干到了中午,才聚到一起,简单交流了一下各自查找资料的情况。

    李如慧翻着手机上的照片让宗镇磊看:“我找到了万历年的《山西通志》和《太原府志》,可惜是都没有关于舍利子的记载;在清道光年的《阳曲县志》和清乾隆的《太原府志》上,查到了有福登得舍利藏塔内的记载,但这是后人的记载,至于妙峰禅师从哪里得到的舍利子,什么时候得到的,这舍利子是不是佛祖的舍利子,却并没有说到。不过,上面提到是引自明万历年山西提刑按察使李维桢的记述,以及山西监察御史苏惟霖的碑记,所以,应该去找李维桢的记述文和苏惟霖的碑文。”

    宗镇磊看完她拍下的县志照片,说:“我见有的资料上引述过苏惟霖记宣文佛塔的碑文,但现在还没有找到苏惟霖的原碑文,所以还不知道妙峰禅师得到舍利子的细节;但从他好友高僧憨山记述妙峰禅师生平的《敕建五台山大护国圣光寺妙峰禅师登禅师传》中,说妙峰禅师为人、做事清廉;他所建成的大刹寺院十余处,不留一弟子为他居守,对于金钱和施舍的利益,从不染指私留,不私吞一毫,‘从来一衲之外,无长物’。因此,我推测,妙峰禅师不会在建永祚寺和宣文佛塔前长时间持有珍贵佛宝,要是他得到佛舍利子,或许是临近这次建塔前不久的时间所得。”

    李如慧低头想了想说:“我查阅县志时,发现一件怪事,各个时期的县志对双塔说的多,对永祚寺说的少,并且是对塔之景观说到的多,对塔在昌文运助仕途所起作用说到的多,却舍不得对舍利子的事用笔墨,更鲜少提及这个佛教寺院的佛事。”

    宗镇磊说:“对,李教授说过对永祚寺的佛学研究少这事,我看,不仅现在的学者对这座寺院的佛教内容研究的少,过去学者留下的资料记载也少,看来历代学者对这里关心的重点都不是佛事,我得下下力气把苏惟霖记宣文佛塔的碑文找出来,看看那里面对佛事对舍利子的记载是否会多些。”

    两人决定在图书馆一楼餐厅简单吃点快餐,下午接着查。

    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钟,李如慧收到宗镇磊发来的信息,让她查完资料后去图书馆门口碰面,一般这是他的工作做完了的告知。

    李如慧出到门口,宗镇磊正站在那里左右张望。

    宗镇磊刚才一边等李如慧一边看手机,一抬头,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留寸头戴墨镜、身形壮实个子不高的人走过;看着背影,宗镇磊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

    李如慧走到宗镇磊跟前,用手掌在他面前摆了摆,逗他说:“老人家,别眼花,我在这里呐!”

    宗镇磊没理她,依旧张望着:“我刚才见到一个身影,像一个人,但就在看你时一回眼,就不见了。”

    李如慧估计他没有找到,便逗他:“美女吗?失落了吧?”

    宗镇磊摇摇头,回过眼来:“算了,不如你美。”。

    两人相跟着往图书馆楼下停车处走,李如慧问:“你查到那篇碑文了没?”

    宗镇磊摇摇头说:“我只查到苏惟霖所撰《敕建永祚寺宣文宝塔舍利碑记》中的一部分,并且还是从后人的文章摘抄中找到的。”

    “慢慢找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注意到,在摘抄的碑文中有一段话说:‘衲僧福登发念创浮图其高处,慈圣嘉其诚而佐之金钱。’这是说,妙峰禅师在高处建塔,慈圣李太后嘉奖他心诚而佐助他金钱;这段话应该对宣文佛塔建成之事,明确说明得到李太后佐助钱财的依据。”

    “我查县志时见到清朝的县志也说过这件事,不过,这个万历年碑文说到李太后佐金的说法早于其它记载,我觉得,后人说李太后佐金应该都是从这里延承的。”李如慧掏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让宗镇磊看:“你看,这里有一段清光绪年《山西通志》上的记载:‘永柞寺在城东南门外高冈,万历中释佛登奉敕建,慈圣太后佐以金钱,造两浮图。’从这看出,后人是完全照搬苏惟霖的李太后佐助金钱说法,只是本来妙峰禅师造了一座塔,被后人说成了他造了两座塔。”

    两人来到停车场。宗镇磊把手机递还给李如慧:“最早说这件事的好像还有他人;在苏惟霖的碑记中,有一句话称:‘宣文塔之始终缘起,余友李右丞维桢详之矣。’这是说他的好友李维桢最清楚宣文佛塔的起建缘由,像是说明这个塔从起到终的事情李维桢知道得最详细,那应该就包括了佐金的事。”

    他这么一说,李如慧也接着说起来:“对对,我查到的清光绪年《山西通志》和清乾隆年《太原府志》上也有这个说法,不过干脆就说妙峰禅师得了舍利之事是李维桢说的:‘京山李维祯记登得舍利藏塔内’,这同我上午查到的清道光年《阳曲县志》的说法基本一致;李维桢在其任职期间主撰过万历年《山西通志》,但李维桢记述舍利子的文章我并没有找到,不知是否已经灭失。”

    宗镇磊若有所思地自语道:“苏惟霖那话说得好有意思。”

    李如慧没明白过来:“怎么个有意思?”

    宗镇磊来到车边:“我的意思是,苏惟霖为什么要说李维桢知道得更详细?”

    李如慧知道,一定是有异常点被宗镇磊注意到了,他才会这样细究,便问:“有什么问题吗?”

    宗镇磊站在车边,没有马上拉开车门,解释起他的想法:“我觉得这句话有意思之处是,苏惟霖以说李维桢知道的更详细,有些像是以听李维桢所说作为借口,来避免自己或许说错之嫌。从能查到的碑文、记载看,其实苏惟霖跟妙峰禅师的关系非常好,他俩在五台山交往颇深,苏惟霖在交往中常向妙峰禅师请教佛法,对高僧的‘超悟处’推崇备至,妙峰禅师去世后苏惟霖还专门为他撰写碑文;反倒是李维桢与妙峰禅师的交往记载较少,所以我觉得,对于建宣文佛塔这件事来讲,苏惟霖应该是更清楚建塔的原由。”

    李如慧听了,似乎也觉察出了问题:“你的意思是说,苏惟霖这样的做法,就像是说了,但又小心翼翼,怕说错了什么,而说别个会更清楚。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呢?”

    宗镇磊低头想了想,说:“《敕建永祚寺宣文宝塔舍利碑记》落款时间是万历四十一年四月,妙峰禅师已于万历四十年十二月去世,也就是立碑时间是在妙峰禅师圆寂后四个月,当时李太后还健在,这说明,这篇涉及到李太后的碑文内容,应该是得到李太后的认可,或至少是有她的默许;因为在那个东厂探子横行时代,这篇有关李太后的碑记内容会很快传到京城,因此苏惟霖撰写时会小心使碑记不超出李太后的允许范围。”

    李如慧冒出了一个新问题:“难道建塔这件事会有什么不能说的?”

    “会是什么不能说?”宗镇磊重复了一遍李如慧的问题,像是在反问她,也像是在自问。

    他想起了昨天在永祚寺拍照时,由探究两塔连线朝向意图想到的那个问题:莫非那个想被掩饰的秘密,与李太后有关?

    他思索了片刻,没等到她答话,自己说了新的见解:“建宣文佛塔最重要的事,我觉得莫过于两样,一是两塔连线走向的寓意,二是在此处瘗藏的舍利子,两样中,瘗藏佛舍利子相对于建塔的意义更大;正如洪先生问的那个问题,是不是这佛舍利子来源与皇室有关?我猜测,会不会是李太后资助的不仅有金钱,还有佛舍利子?因为佛的舍利子极其珍贵,不位居高位难以得到;所以,从李太后所资助的意义来看,应该是佛舍利子为首,金钱为次。”

    宗镇磊说完,从李如慧脸上并没有看到他期待中的惊讶表情,却听她说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提个假设,会不会这舍利子是请高僧妙峰禅师来修建寺院的那位晋穆王朱敏淳给的呢?”

    宗镇磊道:“你忘了,晋王请妙峰禅师是来建寺院的,又不是建塔,不建塔怎么能瘗藏舍利子,这说明他没有给过高僧那舍利子,同时,我们至今也还没找到晋王给妙峰禅师舍利子的记载。”

    见到李如慧点点头,宗镇磊又接着说道:“我猜测李太后资助佛舍利子的想法,是来自塔上的四个字‘宣文佛塔’。李太后的尊号中有‘宣文’二字,所以这塔上砖雕‘宣文’与李太后自然关联密切;李太后自称九莲观音,观音是菩萨,与佛是有区别的,因此‘宣文佛塔’不会是指‘宣文佛的塔’,而应是指‘宣文的佛塔’。再有,据此‘佛塔’二字,说明这里舍利子不会是其他高僧的,而是佛祖的舍利子,这座塔就是为了供奉佛舍利子建的。由这么来看,如果苏维霖确有担心说错建塔的原由,除非是涉及到了佐助的事中最大的事,也就是佛舍利子的事;而担心说错的,有可能就是不能点明这佛舍利子来自与李太后。”

    李如慧听完,马上用反驳的语气说:“既然出这篇碑文时李太后健在,如果她既佐助了金钱又送来了佛舍利子,这完全是弘扬佛法,也是她得以积累功德的好机会啊,苏惟霖为啥不能点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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