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
宋婵跌跌撞撞地跑过去,跪在地上,拖起小青上半身。
“……婵姐。”
叫了好几声,小青那双紧闭的眼睛才缓缓睁开。
“别说话,我们去医院,马上去医院。”宋婵抬头,朝奔过来的萧墨寒祈求道,“我们送她医院,救她,求你!”
她很久没说个求字了。
也很久没有这么诚恳的求过人。
在这一刻,萧墨寒感觉,眼前这个女人,活过来了。
蹲下身,二话不说将小青从她怀里抱了起来。
宋婵在旁边紧紧抓着小青的手:“小青,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到了。”
上了车之后,宋婵就让小青靠在身上,看小青嘴里的血一股一股地往外冒,她伸手擦,手心擦不干净,用手背,手背染上了,用衣角。
可那血就像流不尽一样,擦完了还有。
直到把宋婵的半个身子,也染上红色,仍没罢休。
血太多了,宋婵心里慌到极点。
她很怕还没到医院,小青流血流死。
“婵姐。”小青半阖上的眼睛又打开一条缝,每说一字,鲜流的速度就加快,细微的血珠子溅到她的手背。
“小青,别说话,姐求你!”
“婵姐。”小青摇头,看到宋婵哭,想抬手给她擦,可惜没力气,够不上。宋婵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将她伸到半途的手,截住,紧紧握在掌心。
小青只好笑,努力笑得轻松点儿,让宋婵别那么担心她。
可她刚一咧嘴,血跟拔了塞子的水似的,从嘴里咕噜一声,跑出来。
“姐,我没事,你别哭。”她咬了下唇,努力做着吞咽的动作,把剩下的血咽回去,“我还要给你和刘姨做一辈子饭呢!”
顿了顿,她又道:“姐,我想回老家,和你和刘姨一起。在以前我们那个土砖盖房里,烤土豆、煨地瓜。在篱笆院子里,捉荧火虫,数星星。”
眼睛移向窗外,思绪缥缈:“好怀念那个时候啊,那个时候,刘姨刚把我捡回家。我全身脏兮兮的,刘姨跟你说,她半路捡了个小花猫回来。然后带我去洗澡,洗完后又跟你说,小花猫原来是落难的小公主。”
说到这里,她扯唇笑开:“为了让我开心,打消我对新环境的恐惧,带着你在院子里捉荧火虫给我玩,还唱歌哄我睡觉。我枕在她腿上,就像现在你抱着我一样,我那时是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这就是有妈妈的滋味。后来,我又尝到有姐姐的滋味。”
“等稍微大点儿了,我就在想,我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也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切与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我都没有,但我有你和刘姨,这辈子够了。”
小青的声音越来越虚弱,有时候一句话说到一半要歇半天气才能把它说完。
她的回忆,在宋婵看来,就跟回光返照一样。
所有的美好都是短暂的。
宋婵还记得,老家隔壁的王大爷摔了一跤,当时是她花了吃奶的力气把人扶起来的,也跟她说了很多话。她还以为他摔得不重,要不精神头怎么那么好。
却是没想到,没等他家人从农田里干完活回来,他就走了。
也是带着回忆走的。
因此,宋婵很害怕听到这些,抱着小青,轻轻摇她:“别说了。”
“姐,我好想回去……”
“等你好了,姐带你回去,还回那个篱笆院子,我和妈给你捉荧火虫,给你唱歌,烤土豆。”
“真的吗?”
宋婵猛点头,憋着眼泪,却泣不成声。
“太好了,我终于要回去了……”
小青望着车顶,放在身侧的手慢慢垂下。眼睛里的光还没有全灭,隐隐透着希翼和向往。
她心有所念,死不瞑目。
宋婵蓦地睁大眼睛,巨大的眼泪含在眶里,模糊她所有视线:“小青,小青!”
她轻轻叫着,声音细如蚊蝇,然而没几秒就变成了撕心裂肺。
开车的萧墨寒一直通过后视镜在观察她们两个,小青的手落下的那一刻,他的心陡然一沉。油门早一脚踩到底,此刻恨不得把车门打开当翅膀,飞回医院去。
尽管心里已经有了数,萧墨还是打电话给白九棠要他在门口待命。
所以一到医院,白九棠就迎出几里专程候着,绿色通道已经打开,医生护士,全员就绪。
可当看到小青从车里移出来,放到移动病床上的时候,那已经散焦的瞳孔,没有温度的躯体,不再跳动的心脏,无一不在宣告她早已死亡。
宋婵扑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救她,求求你们求她!”
她匍匐在地上,磕着头,砰砰声声巨响,额头撞在地板,跟不知道疼一样。
萧墨寒一把将人拽起来:“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小青快死了!”她就这么两个亲人了,还被上天夺走一个,她怎么活?她母亲怎么活?
她要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母亲?
她都疼得快要不能呼吸了,何况她母亲一个精神病患者!
“对不起,小青,她已经走了。”白九棠抱歉地朝死者微微鞠了一躬,然后吩咐身边的护士把人拖走,做些基本的善面处理。
这是给小青最后的体面。
“不要,你们不要碰她!”宋婵眼见着护士要来拉小青,疯了一般地上前,把一众医生护士挥手打开。整个人趴在病床上,不许任何人靠近。
仿佛这一走,她们就是真正的阴阳两隔。
她不要。
她要陪着小青,也要小青陪着她。
“你们走,走啊!”
那些医生护士,面面相覤,不知道是强行把人拉开,还是由着她继续这般霸着尸体,痛哭绝望。
可这毕竟是在医院的门口,人来人往的,影响不好。
“墨寒,想想办法。”白九棠也很为难,便让萧墨寒拿个主意。
萧墨寒能有什么主意,直接上前拽人。宋婵死抓着床杆不松,他一根根掰她的手指头,掰完这根,她那根又握上了。
萧墨寒无奈,只能抱着她一并放在移动病床上,让人推走,至少不要堵在医院门口。
三个小时了。
宋婵连同小青一直躺在停尸房,尸体没有善面,也就不能放到太平柜里储存。
专门的给死者洁面画妆的入敛师一直候在门外。
时不时的抬起腕表,看时间。
毕竟还有别的工作,不能光耗在这里。终于其中一人壮起胆子,朝走道尽头走来气场比修罗还要冷冽的男人说道:“萧先生,能不能麻烦您进去催一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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