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家快闹开锅的时候,白鑫自然毫不知情,他正在药铺给年轻掌柜展示自己炼的松脂。

    那年轻掌柜赞不绝口,“脂色如白玉,确实不错。”他和白鑫接触久了,反而摸不清他出自什么样的人家,看身上破衣烂衫,一准觉得是穷苦家孩子,可又会炮制香附子,又会炼松脂,上次还有富家少爷跟他同行,掌柜的有点迷糊了,但不妨碍他对少年老成的白鑫心生好感,“你这松脂来的正好,最近有人欲做茯苓方辟谷,需要大量松脂。”

    白鑫一听正需要,心中也高兴,他对入药用的松脂也有所耳闻,想了想,道:“那我炼的松脂是不是有些过硬了,不好合成丸子。”

    掌柜的讶异他知道的不少,话忍不住也多了起来,“不碍事,这样已经很好了,我用酒煮个三四次就能变软了,只是……”他幽幽叹了口气,“古书上记载茯苓方久服能长生不老,神仙不死,我却不信,尤其里面的松脂,吃多了会黏在身体里排不出去,不妥不妥!”

    白鑫对此了解不多,只得附和道:“吃多了自然不好。”

    俩人说了会话,掌柜的给他松脂称了重,最后卖的一百一十文钱,价钱翻了一番,白鑫喜不自禁,庆幸分了家,他自己一人的话,实在没有精力又伐树又炼制。

    白鑫从药铺出来,见时间还早,就溜达一会,路过了不少卖胭脂水粉的小摊小贩,他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偷偷来镇上卖香附子,时时担惊受怕,结果还被二郎看见个影,幸而没当场抓住,要不然他也存不下钱。

    心中颇为感慨,不由得在一个摊子前驻足时间长了些。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老妈子挤了过来,她声音洪亮,问道:“有没有去风屑的头油?”

    “这个苏合油好,可以试试。”小贩极力推荐。

    谁知那老妈子啐了一口,“你竟糊弄我,上次我也买的这苏合油,我家五娘用了,一点用都没有。”

    白鑫抬起的脚落了回来,侧耳细细听着。

    小贩愁眉苦脸,“这头油大抵都这些,哪有专门去风屑的?”

    “你们这些行奸卖诈,竟骗我老婆子,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还信誓旦旦说能去风屑。”老妈子骂了起来。

    小贩听骂他“奸诈”,艴然不悦,板起脸来,“我们小买卖的,卖的都便宜,虽然不去风屑,可里面也是货真价实,老妈妈你若想要那好的,何不去那大店。”

    老妈子听他这么说,更加来气,又啐了口,“你当我买不起大店里的东西?你们卖的都差不多,什么苏合油、灵香油,光香有个屁用?”

    “这些香油又不是我做的,你跟我嚷有什么用?”

    俩人争吵了一会,然后散开,小贩自认晦气,推着车换了地方。

    白鑫心中早有了计较,面露惊喜,步履匆匆走了回头路,又去了药铺。

    掌柜见他又回来了,不免奇怪,问道:“怎么了?可是忘了什么事?”

    白鑫点点头,“我来抓点药。”

    “抓什么药?”

    白鑫回忆了起来,然后道:“土当归、荆芥、黑牵牛、白芷、葳灵仙、侧柏叶、诃子各三钱,共要十份。”

    年轻掌柜没立刻动,而是在心中盘算了各种药效,狐疑道:“这是什么药方?”

    白鑫不想透露,于是谎称,“我也不知道,是我家人要我抓的。”

    掌柜信以为真,可仍不放心,又想起他哥哥头上的伤,于是嘱咐道:“你这药我一时也琢磨不透是治什么的,不过葳灵仙通经络,孕妇和气血亏虚人慎用,荆芥性稳,但却忌食无鳞鱼……”

    白鑫听了,却心不在焉,因他这方子不是吃的,而是擦的,但他还是感念掌柜医者仁心,这些药都不珍贵,但因他一口气抓了十分,还是花了几十文钱,又买了倒药的药臼药搥,剩下的钱他买了不多的香油,结果赚的钱几乎分文不剩。

    白鑫回去的路上还在苦恼如何跟娘说,毕竟她思想古板,墨守成规,不过他一回家,见家中气氛低迷,竟没人第一时间问他卖了多少钱。

    “怎么了?”白鑫放下竹篓,五娘一溜烟跑到了他的身边。

    大郎还没有回来,厅中只有大嫂和五娘,他一颗心提了起来,走过去问:“大嫂,怎么了?”

    “今天中午,二婶来了。”满娘喏喏不知如何开口,她也不好意思学徐氏的话。

    白鑫把脸一沉,“她来干什么?”

    满娘眉心略低,声音也小了些,“她像是来借钱。”

    “哼!”白鑫一声冷喝,咬紧了牙,愤怒地说:“她还真有这个脸张口!”

    满娘心想她不止有脸来,还有脸说难听的话了。

    白鑫环视一圈,“娘和大姐呢?”

    “大姑子在屋里,娘陪着她了。”

    白鑫察觉出不对劲,忙问:“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大姐怎么躲屋里?娘怎么还特意去陪她?”

    满娘又不说话了,白鑫急得够呛,所以最烦女人这样拖沓。

    这时,感觉到衣摆被拽了拽,白鑫低头,就见五娘睁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道:“大姐跟二婶吵了起来,大姐还用扫帚赶她,她骂大姐了。”

    白鑫为大娘的举动吃惊,她能暗暗反抗白家已经实属不易,没想到竟然还敢当面抗衡,白鑫挑了挑眉,问:“她说了大姐什么?”

    纵使五娘年纪小,顾虑少,也有些不好意思学,但她心中更想让三哥替大姐出气,于是捏着小拳头,气愤地说:“她骂大姐嫁不出去,还说大姐嫁出去也得被赶回啦。”

    白鑫听了,脸都黑了,心想就是毫无关系的冤家对头,也未必会对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骂的这么恶毒,亏他们之间多少还有些亲戚关系,这白家人一个个真是白眼狼一般,越想越气,身体都抖了起来。

    这时,大娘门口传来动静,只见曹氏轻手轻脚从里面出来,她双眼红彤彤,一看就哭了很久,“三郎!”声音哽咽。

    “娘,大姐如何了?”

    “哭累了,睡着了,我怕她一时想不开,就始终陪着她。”曹氏脸上有些憔悴。

    “娘,到底怎么回事?”

    曹氏拉着他远离了大娘房前,这才将事情始末说了遍。

    白鑫越来越喜欢这个以前在他眼中,不言不语和曹氏如出一辙的大姐,不想她身体里还有这么大的爆发力,白鑫不赞同地道:“娘,大姐说的没错,二房三房都能眼睁睁看着大哥在床上等死,难道现在我们还要做好人接济他们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什么,曹氏自己都说不出来。

    白鑫见她不说话,又道:“娘,他们当初若对咱们哪怕有一丁点好,我也不会这么狠心不管不顾,如今已经分了家,凭什么还找咱们要钱?他们一家有没有断手断脚。”

    白鑫见她还是有些犹犹豫豫,一咬牙,来剂狠药,“娘,实话跟你说吧,我落水那会,其实二叔看见我了,他却没有救我,反而自己走了,若不是虞小宝从旁经过,我怕是早就死了。”

    曹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如遭电击,脸上血色瞬间褪了干净,嘴唇抖了抖,哆哆嗦嗦,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娘,这样的人你还要帮吗?不要忘了,他们当时可是连五娘都要卖了!”

    曹氏后退了一大步,险些站不住,她眼中黯淡无光,但原本那股犹豫劲儿,反而不见了。

    她最终一句话都没说,摇摇摆摆回了屋,白鑫见她如风中残烛一般,多少有些不舍,可他说的并非假话,也希望娘日后对二房、三房不再心软。

    晚上吃饭时,大娘出来了,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精神蔫蔫的,曹氏也好不到哪里去,大郎从自己娘子那听到了始末,因这种女儿家的事,他也不知怎么劝说,只得低头吃饭,一时间气氛压抑,连五娘都不说话了。

    白鑫心中对大娘越发喜欢,有心哄她高兴,于是道:“大姐,你猜我今天买了什么?”

    “什么?”大娘心不在焉,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笑容。

    “我今天在药铺配了些药,做成头油,能去风屑,除垢腻,解毡结。”

    大娘听了,果然来了兴趣,眼神也有些光彩,她不自觉摸了摸头发,越摸越觉得痒,忍不住问,“真能去风屑?”

    “自然能,这方子可是……可是程少爷告我的,你不要告诉别人,等我做成了头油,送你一个。”

    大娘连连摆手,“我哪用得着,你是要去卖吧?”

    “哪里差这一个?”

    大娘心中期待,又摸了摸自己头发。

    白鑫问:“要不要看我做?”

    大娘连连点头,俩人进了厨房,一边锅上炼制着松脂,一边坐在地上将药材研磨成细末,大娘想起自己近乎躲了半天懒,有点不好意思,不可避免,又想起徐氏的话,心中阵阵刺痛,她抢过药臼,“我来磨,你坐着歇一会。”

    俩人轮番交替,将十份药都研磨了,大娘又问,“然后呢?”

    “然后将香油下锅里,熬至数沸,将药末下里一同熬制,好了后,晾凉,晚间抹到头发上,转日一早净发梳理,就好了。”

    大娘看着锅,里面香油渐渐浓稠,散发出一股淡淡药香,似乎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头发上的干结被滋润得通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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