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稷下学宫迎来了第一场雪,雪不算太大,不过好歹是盖住了稷下学宫,让这片足以颠覆天下却安心治学的文学圣地多了几分庄严。

    昨晚的大雪让稷下学宫的孩子们欣喜如狂,不顾家里大人的阻挠,早饭都还没吃就约好了去打雪球。

    前些时日武湖那边来了一个小孩,没人知道姓名。

    虽说家里长辈常因学派不和甚至分支不同吵得面红耳赤,不过小孩子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要能一起玩的就是朋友。当然这也是有圈子之分的,这是更大一点的哥哥姐姐们的事,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来同仇敌忾。

    再说了这个小家伙是剑猫送来的,至于私生子啥的满肚子脏水的小家伙们还没说出嘴,就重新给咽回去了。

    不为啥,就是怕挨揍。

    剑猫人好是好,就是打人的时候下手忒狠了,好几次都是把人家打的鼻青脸肿的,然后自己跑下山去,美其名曰负笈游学,至于烂摊子啥的全部丢个赵先生,跑的时候还喜欢叫嚣:有本事你去告状去啊。

    别看家里长辈各个都喜欢说自己的学说天下第一,可那个敢去武湖找赵先生的麻烦?

    好些年前一个二愣子说了纪姐姐的坏话直接被剑猫给打断了一条腿,他自己气不过非得拉着自己的先生去武湖,得那位倒霉的先生从武湖回来后直接闭了关,听说现在还没出来。

    其实细细想来,好像每次剑猫下死手打人都是因为纪姐姐。

    小家伙们都叹了声气,剑猫都胆大到敢去道德林去砍竹子玩,咋遇上这种事就怂了?看着就让人揪心。你们又不是小说家那些家伙书上的可怜人,非得被全天下的苦难都给糟践一遍才能在修成正果,怎么怂你咋不交怂猫那。

    稷下学宫有两大奇闻为天下共闻,不学无术姜得意,正人君子狗剑猫。只是后半句没前半句名气那么响而已。

    那次剑猫正儿八经的‘负笈游学’回来,不被赵先生拎过去代讲半个月的课?就凭这个那个敢说剑猫不是名士,只是眼下名声还没出稷下学宫而已。

    武湖旁边的那个坐着的小孩子,虽然裹了一件剑猫同款的宽松青衫,可依然难以遮掩伴一出生就伴随着自己的穷酸气,不过那个给自己换衣服的大哥哥说了没事等读过了书,把这股子穷酸气被将来读书读来的浩然气一压,成了痞子气,等那个时候他就真的成了读书人了。

    小乞儿对此深信不疑。

    在他眼里,这个陪他一路的大哥哥也就比那座城里给他葱油饼吃的那位大哥哥只差一点而已。

    但是这足以让这个一出生就受尽冷眼的小乞儿感受到这世界的温暖。

    哪怕小乞儿后来开窍,知道了那个人只是不愿多做无辜杀业才送他一张饼让他出城,依旧选择为他拔刀而战,不为别的一饭之恩而已。

    远处一个白衣书生撑伞缓缓而来,不畏严寒吵吵嚷嚷的小家伙们看见这个白衣书生都安安静静的拱手施礼,然后得到读书人颔首回敬之后,才叽叽喳喳的围这白衣书生转。

    儒家重礼,也愿意沉下心来慢慢‘纠正’错误,以至于别的学派也愿意去学一下儒家的礼。

    这是独属儒家的‘大气’儒家亚圣曾言;吾善养浩然之气。心气可见一斑。

    告别那群小家伙,白衣书生抖落伞上皑皑白雪,宛如半年前在水乡雨中抖落那绵绵细雨一般。

    白衣书生抬头望向武湖北侧那个那座断剑崖,那怕是稷下学宫的诸位先生如今也是很少人知道这个断剑崖与武湖的来历了。

    八万年前一场关乎稷下学宫存亡的两个书生在此决战,一拳一剑早就了这个断剑崖、武湖。

    而剑猫的剑术就师承那位一剑递出便八万剑再未出过剑的书生。

    白衣书生收伞的那一刻,凭空出现在那座断剑崖上。

    据悉送来孩子后便化风离去的剑猫,独自一人坐在崖顶,不同以往的懒散,剑猫此刻正襟危坐,只是那乱皱的青衫大袍于此情此景很是不配,不过这倒是很剑猫。

    剑猫立身之处三尺之内风雪自散,不沾衣物很是玄奇。

    兴许再别人看来只不过是花哨的小法术而已,可白衣书生知道那些白雪只所以凭空散去之因为剑猫周身三尺之内满是剑气,无需淬炼自成一方天地。

    剑猫练剑从不练防,三尺剑气就依足够。剑猫剑不裹匣赤裸而佩,是要以天地做匣。

    剑猫初与那位读书人习剑之时,赵英卓大怒。剑猫轻口吐字,似如当年对先生说过的一般,然而字字珠玑让那位旁听的白衣书生心湖之中如洪鸣大钟震荡四肢百骸。

    “亘古便有三剑,其名庶人、诸侯、天子。庶人之剑折击一人折颈,猛士虽屠万人难守其义,终崩。诸侯之剑攻城略地,百万兵甲可称地理人和,却只可偏居一地难以剑指天下,只可为雄。天子之剑秉承天道,三合天地人,兵甲得千万,联盟诸族可霸九州震伏三千。”

    “剑猫愿铸第四剑,其剑名为齐天,与天齐高。执此剑当以一人倾一城,以一城覆国,以一国颠一族,再毁一州,祸起一州殃及三千,其剑包以四海,裹以八荒,制以五行,论以刑得,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剑前无行。”

    “剑猫愿铸此剑与天齐高,剑猫愿执此剑与天争高。”剑猫高指苍穹,细声却如惊天雷霆,引天地变色。万里大雪竟如被人以利刃斩断鹅毛大雪戛然而止。

    白云翻滚隐晦不明,原本应该白蓝镶嵌的万里苍穹此刻竟然偏向与赤红,而剑猫头顶之处已经由红转黑,黑红云层倒吸流云在剑猫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宛如上苍之眼,天目之中有阵阵雷电乍现,竟是令人震喝不已宛如鲜血一般的赤红雷霆。

    数百道身影跃上墙头散发出各自灵气,望向高悬与苍穹之上的巨眼。

    瓦砾之间一个醉眼朦胧满身酒气的老翁难得清醒了一回,看着那颗巨眼喃喃自语:“天妒,这老天爷真是越来越小气了,这话还不让人说了,啥时候来个人把你这个破眼珠子给捅瞎了,就不用你天天妒忌这个,羡慕那个的了。”

    话尽老翁再次翻倒在那一堆破烂瓦砾之间,大睡过去。只是这惊世骇俗的骂天之语只有老翁一人说一人听而已。

    三百里紫青竹间,守护道德林的三位稷下学宫的最强手,刚要动身便被从竹楼雅舍里儒衫老人挥手拦下,一生被人唤作董老夫子的董仲舒一个人提了一壶酒悠悠来到那个曾被天下明谋第一的姜中兴当做复盘棋盘的青石桌前,自饮自酌。原本健硕的高大老人已经略显疲态。

    董老夫子抬头看了一眼成型与断剑崖上的天妒之眼,轻蔑之。

    只要董老夫子愿意出那柄已经藏剑在匣八万年之久的利器,别说一个天妒之眼,在来十个二十个都是一剑的事,老夫子当年仗剑之时也是风流无比,万事只求舒畅,天下事皆可一剑平之。

    世人不知稷下学宫青竹客其实是五人而并非世人所知的三人,而那两个被董老夫子及于厚望亲力栽培甚至极力隐藏的两人,一个被帝元殿的老儒生以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骗去。董老夫子没有听从姜子望的谋略去毁他一声清誉,可一个月以后稷下学宫革去姜子望左祭酒之职一事便顷刻传遍三千道州。

    而那个古里古怪的剑猫虽然师承自己的剑术但到底是赵英卓的弟子,为‘铸剑’一事,董老夫子早已洞悉,当然这并不影响董老夫子的布局与目的。董老夫子选择剑猫为自己剑道的继承者一是因为他与八万年轻的自己极像,更适合自己的剑术。其二是剑猫的特殊血脉,远古神魔后裔那能说遇见就能遇见的。其三是剑猫的择主变数,无论剑猫这种人选择那方阵营都足以颠覆帝元殿的天地棋盘。

    赵英卓曾坦言剑猫有匡正扶危之能,可挽天倾,可抬陆沉。而这种人最是自负,宁可学识荒废也不愿附势臣昏。而这第三条其实就是董老夫子选择剑猫的主要原因,而剑猫好像从来都没让他失望。

    董老夫子端起酒杯敬向正东:“八万年前你说是平手,可是我没留下你与输又有何异?今日我邀以弟子再博弈一盘,如何狗日的老孺生。”

    断剑崖上狂风大作,席卷的白衣书生直接倒滑出去,白衣书生只能丢开那把油纸伞以双臂遮面强抗飓风。

    打打闹闹已经靠近武湖几个小家伙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的四处逃散,而那个尚未开智的小乞丐则是傻傻的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这骇人一幕,只是一瞥便微低头颅望向那座断如镜面的崖上,虽然小乞丐目光所不能及,却能清晰的感应道,那个在来的路上强按下自己脑袋,让他喊哥哥的那个家伙就在上面。

    “剑猫闭嘴。”

    白衣书生一步前驱,顶着愈发强劲的大风奔向剑猫,什么寒风刺骨,什么冰雪扑脸如刀割,白衣书生那里顾得了这么多,他要做的只是靠近剑猫并阻止他。

    剑猫对此固若罔闻,闭目抬头轻动嘴唇说出了最后一句:“大丈夫尔其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己,不干人。”

    话落之后,剑猫轻轻吸气。顷刻间风雪尽数,万里乌血赤云宛如被这一人倒吸进口。

    读书人出口成宪,气吞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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