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殿,走到大约中间的地方,皇帝停下了。(小说文学网)

    皇帝回过头,沐容“扑通”就跪下了。

    “……”皇帝一时没理她,踱着步子走回去把殿门关上了。

    隔开了部分阳光,殿里登时暗了些许,沐容心里“咯噔”一声,真想现在就喊:“陛下!留个全尸吧……”

    皇帝走回她身后站着,她头也不敢回地继续跪着。贺兰世渊就这么淡看着她,从这气氛中轻而易举地寻到了她的紧张,火气没由来地消了点。

    殿里安静得只余二人的呼吸,皇帝的每一声呼吸都让沐容浑身一冷。心里悔死了,本就是和颖贵姬较劲,谁知道会把他招来?

    “胆子不小。”一声冷笑,皇帝发了话,沐容后脊一悚,还没缓下劲来,便听他续言道,“乐意在湖里待着,要不要朕差人把你沉塘?”

    沉塘……俗称浸猪笼。

    就是把人装进一个猪笼里,再塞上石头,扔进湖中,活活淹死。

    倒是留了全尸了,但……但是……

    沐容身上还半湿着,总难免觉得冷,现在又被他一吓,发抖发得厉害,“陛下……奴婢……那个……”贝齿轻磕,沐容想合理地给自己求情,脑子却不太清楚,“那是……那是私通的刑啊……”

    我和谁私通了啊!!!陛下您不能随便动这大刑啊!!!

    皇帝不觉一愣,绕到她身前看着她又道:“是私通的刑——你今天这规矩违的,比私通也强不到哪儿去了。”

    不能够!!!

    游泳和私通怎么也不能是一概念好吗!!!搁古代也不能够好吗!!!

    “有人推我!”沐容当即喊道。现在明显自己是弱势,倒不如把情况搅乱点。

    可皇帝却是一脸的了然,沉了一沉,甚至连是谁推的也没问她,只睇着她说:“有人推你,你便脱成这个样子?”

    陛下您……您不能这么护短,虽然那是您妾室但您是皇帝好么……

    “头回听说有人敢在湖里脱成这个样子!”皇帝低喝,喝得沐容浑身一个激灵,壮着胆又道:“那奴婢怎么办!就颖贵姬和奴婢在,奴婢不躲远了,等着她找法子再害奴婢一次么!”

    “你还有理了?!”贺兰世渊气结,低头就对上她那据理力争的小脸,好像整个都是他不对似的……

    谁借她的胆子?!

    沐容觉得胳膊上一痛,猛被拽了起来,有那么一瞬几乎双脚都离了地,还未及回神就觉腰间被什么有棱有角的东西一硌,后背则被抵在墙上。惊慌不已中,下意识地抬手向后撑,方知自己是被按在了个矮柜上。惶然抬头:“陛下……”

    “朕说的就不是你泅水的事!”皇帝怒吼着纠正沐容重点不对的问题,“你脱成这样干什么!眼里还有规矩吗!”

    “我……”沐容腰上实在被硌得疼,用手一撑,手上的旧伤更疼。面前又是帝王的质问,只好忍着疼维持着这姿势解释,“那裙子不方便……缠了腿会死人的!”

    其实当然不是这么回事——这也算个原因,但主要是想跟颖贵姬较劲。是以总有几分心虚,还愈发说得气力到位让人听不出心虚。

    “住口!”皇帝眉头紧皱,只觉眼前这位女官……什么规矩礼数都不当回事,而且回回违了规矩还都能有好一番解释,一副全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样子。

    家里怎么教的?尚仪局怎么教的?

    沐容身上原是搭着颖贵姬那件褙子,这么一折腾,褙子直接滑了下去,因有后背和墙夹着才没滑到地上,肩头一片玉肌就堪堪在贺兰世渊眼前摆着。

    原是被她顶得来气故而没在意,现下她被他吼住了,他微缓过神来低头一看……

    视线自有一避,却是避开了她的肩头却正好落在了胸口。抹胸微湿,本就隐约可见其身形;他又比她高出不少,目光一低刚好顺着……

    沐容这还战战兢兢地完全回不过神来,就见皇帝突然一声干咳把她放开了,出口倒还是同样不快的语气:“先去沐浴更衣!然后来见朕!”

    陛下您……这个……跳跃的思维……是怎么回事……

    有点受了凉,这个时候泡个暖暖和和的热水澡是最好的——但是事后还要再去面圣、搞不好该受罚还是得受罚,沐容是完全没心思好好泡澡的。

    洗干净、擦干净、穿衣服、上刑场——不对,回成舒殿。

    看了看殿外,没有太多人,看来该进去的宫人都已进去了。沐容低着头不敢吭声地走进去,清晰地觉出殿中重宫人的目光依次投过来……

    登时觉得无比悲壮!

    一看就知道来得急,可冯敬德心说……你就算来得再急,也等头发晾干了啊?

    披头散发还半湿你合适?

    再让皇帝一看见你就清楚地又想起刚才那事你找死?

    指指头、挥挥手,冯敬德的意思是:先去收拾妥当了!

    沐容抬抬眼、看看皇帝、摇摇头:我不敢耽搁啊!

    “行了。”皇帝把笔一搁,抬头一睇她,如炬的目光让她向后一退,定了定神,跪了下去:“陛下……安。”

    “敢到湖里游泳,胆子比天大。”皇帝说着轻笑,“见了朕,倒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没您这么自降身份的,都说“伴君如伴虎”,您怎么能是猫呢?您是猫它大表哥……

    按捺不住的习惯性吐槽,沐容心下念叨完了,俯身一拜:“陛下恕罪……”

    “你会靳倾话,朕还用得上你,所以不杀你;你手上还有伤,朕也不再打你。”沐容低着头,觉得这口吻压抑极了,全然不知此时皇帝面上一抹笑意清浅,“你不是在看《汉书》么?把手头那本抄了,明天一早给朕。”

    ……抄《汉书》?

    略新颖啊……古装片里不都是抄《女诫》什么的吗?再不然就是抄佛经啊……

    想了想,手头那本《汉书》不算多厚,之前练着字,在反复地一字字写的时候也从头抄过一些练着玩……

    不难,不难。

    逃过一劫!全殿就清楚地觉出沐容长松了口气,伏地一拜,谢恩谢得那叫一个欢欢喜喜:“谢陛下。”

    “免了。”贺兰世渊微微挑眉:跟我斗。

    沐容就此退出了殿去,成舒殿重新安静了下来。冯敬德观察着皇帝的神色,压着声,小心翼翼地问皇帝:“陛下……这事……就过去了?”

    皇帝仍执着笔,头也没抬地随口反问他:“不然呢?”

    冯敬德心下多了两分肯定,察言观色素来是御前之人必备的本事,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皇帝的意思已够明显了。静了一静,冯敬德道:“陛下您……是不是对沐容……”

    皇帝的笔一顿。

    冯敬德便又续道:“与其这样,您不如给个名分。您说您意思这么明白,她到底还是个宫女,免不了有人找她麻烦。”

    冯敬德说得在情在理,皇帝却是一笑:“怕什么,她在御前,朕还护得住她。谁再擅自动她,凌姬是个例。”

    “可是陛下您何必啊……”

    冯敬德劝得苦口婆心,总觉得不管皇帝看上了御前的哪一个,都是给个正经的名分好。皇帝终于搁下了折子,偏过头问他:“颖贵姬让朕把她赐给瑞王那天,你没听见?”

    冯敬德一琢磨,想起来了,却是又道:“她是说她不想做妾,可陛下您是……”

    “别说朕是皇帝不一样。”皇帝轻有一笑,“信不信,她那话就是说给朕听的。”

    冯敬德一愣,半天没再说出话来,俄而支支吾吾又道:“那……那您就这么纵着她?”

    “纵着呗。”皇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皇宫这么大,还容不下她一个宫女么?”

    “可是……您这……”冯敬德有点接不上话,“这么坏规矩,她……”

    “怎么地?”皇帝的手指在案上一敲,一声轻响之后复又笑道,“就是朕惯的了,怎么地?”

    ……不怎么地,陛下您抬什么杠。

    明知冯敬德被自己呛得说不了什么了,皇帝一顿,语气轻松地又问他:“觉得朕今天罚轻了?”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抄个《汉书》了事,明摆着让她觉得下回就算再没规矩也顶多再多抄两本……

    “这回,她一准儿长记性。”皇帝笑意微凝,目光穿过大殿投向殿外的夜色,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咝……”沐容再度抽了一口冷气,已经数不清这一晚上抽了多少次了,反正肯定比白日里皇帝听到的次数多。看看笔下的纸,这么半天了,一张都没写完……

    手疼啊!拿不住笔啊!疼得泪如雨下啊!

    皇帝是不是想到了这一层故意玩她的啊!她怎么在殿里的时候就忘了这回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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