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寒受够了,一个人的日子。
他曾在帝江河面打捞宋婵的时候,做过最坏的思想准备,便是哪怕宋婵救上来,只剩最后一口气,哪怕成为植物人,他也认了。
只要她还有呼吸,只要她还能陪着他,就行。
不用说话,不用笑。
在他累的时候,有个人可以让他静静看着。在他想睡觉的时候,有个人可以给他入怀,仅此而忆,便心满意足。
他甚至觉得就这也是一种幸福。
但就这么点要求,老天都吝啬的不肯给予。
萧墨寒道:“宋婵是怎么失忆的?”
“她怎么失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把你忘了。她有了新的生活,她已经完全把你忘了。”
萧墨寒:“她的胃呢?已经好了吗?好到什么程度?”
“她过两天就要结婚了,你别再惦记她了,没用的。”
萧墨寒:“是暂时控制,还是有一天会复发?你们是怎么给她治的?”
“虞家人很喜欢她,她未来老公也很喜欢她,她会过得很幸福。”
萧墨寒:“海城靠海,那边空气多潮湿,她不适合在那边生活。”
“你如果再打她主意,我爸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虞家更不会。”
两人话不对题,答非所问,都在暗暗较劲,可谁也没有把谁较过去。萧墨寒把他想问的问题问完了以后,就起身准备走:“公司还有事,恕不奉陪。”
霍胤礼眉心紧拧。
萧墨寒这样,明显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虞天枫看出来了,提前替他大哥郁闷道:“怎么感觉,这个婚,他们会结得不太顺利。”
萧墨寒一定会去闹场,而且是大闹特闹。
“对了,你在南丫岛投资了多少?”
“问这个干什么?”霍胤礼不解。
虞天枫推了他胳膊:“问你,你就说,别废话。”
“差不多两百亿?”因为不止是岛上的娱乐设施,到时海面也会有一些拓展的项目,比如游艇、冲浪、水上滑轮什么的,反正挺多。
具体,霍胤礼都记不太清了。
“两百亿?”虞天枫听了咋舌。
那十倍就是两千亿,靠,这几年,萧氏到底赚了多少钱。两千个亿啊,萧墨寒居然眼睛都没眨一下,说赔就赔,当这两千亿是纸么?
萧墨寒没在岛上多呆,出了办公区,叫上萧二就回程了。
飞机上,萧墨寒吃了药,然后闭目养神。他现在得爱惜着点儿自己的身体,霍家、虞家都是难打的硬仗。他得把自己养得好好的,才行。
到帝都已过午时。在外头吃了饭才回公司。前脚刚进办公室,家里的管家就打电话过来了。说老爷子突然哮喘发作,被送了医院,情况有点紧急。
萧墨寒没耽搁,扭头就对身后的萧二道:“走,去医院。”
萧启刚自被覃香影气过一次,中风之后,身体大不如从前,好像是以倍速在衰老。身体不行了,抵抗力就跟着弱。一个小感冒,都能折腾个人仰马翻,气息奄奄。何况哮喘这种严重时会随时要人命的病。
到了医院,萧启刚刚从急救室推出来。管家在一旁寸步不离地照顾着。给老爷子接诊的是呼吸科的专家,柳大夫。五十多岁了。
这人之前一直在发展,而且,历届学术的交流会上,白九棠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医术自是不错的。所以他甫一回国,就被白九棠唆使院长把人挖了过来。后来萧启刚入院,白九棠就把他推荐给了萧墨寒。
所以萧启刚每次发作,白九棠也会在。
萧墨寒到的时候,白九棠和柳大夫正在讨论老爷子的病情。
见到他,柳大夫率先开口:“稳定下来了,不过,很凶险。往后你们做家属的,还是要多注意病人的情绪,除了不能给他接触一些过敏的有刺激性的气味,心情也很重要。”
都是些老调重弹的话,萧墨寒没作声。
柳大夫又道:“得住院观察几天……”
萧墨寒这才点了下头。
他总是浅浅淡淡的,好像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如此波澜不惊,柳大夫很是无奈,觉得他没把他的话记在心里。但凡是记住了半句,人也不会送医院送的这么勤快。
可又不好发作,毕竟萧家在帝都,没人敢说句不好听的。
不好听的不敢说,实话,还是能讲一讲的。
柳大夫看了眼白九棠,似乎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见白九棠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柳大夫便壮了胆子:“萧先生,老爷子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他有很严重的肾炎,而且已经趋向肾衰。”
果然,这话一落,萧墨寒的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漆黑的瞳孔也是闪过一丝震惊。
这反应,才是正常人的反应。
柳大夫道:“这病其实老早就有了,老爷子不让说,我们也给他做保守治疗,一直给他开药。不过年纪大,药也不能完全吸收得了。再加上心情问题,恶化得有点快。”
“做手术呢?”萧墨寒问。
“做手术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老爷子对很多药都出现排斥现象。上一次他中风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的。而且就他目前这个身体素质,他也扛不起手术了。”
一句话,就是风险很大。
萧墨寒心沉得不行,脸上也随之覆上一层阴郁。
柳大夫看他神色不好,不便多说,留下一句:“往后有时间,还是多陪陪老人家。”
就走了。
一般这样的话都有个潜台词:“他时日不多,尽量顺着,陪着,让他没有遗憾地走过最后一段时光。”
这句话简直就一道雷,让人猝不及防。
萧墨寒移目,怔怔地看向一言未发的白九棠,想问他,柳大夫说的是不是真的。
白九棠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抬腿往老爷子病房方向走去,示意他边走边说:“我也是才知道的,估计是老爷子知道我俩关系好,一旦我知道,就代表你也知道,所以柳大夫连我也瞒着。”
萧墨寒心头发紧。半晌才问:“还有多长时间?”
当医生的最怕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这等于给病人判死刑。
可做医生的,又没哪个,不想拥有死起回生的本领。
往往病人这样问的时睺,他们都会觉得自己好无能。家属难过,他们也难过。
但该说还是得说:“不知道,护理好的话,半年吧,如果肾炎不转化为肾衰竭,也或许更长时间。”
这是抛了日子算的。
萧墨寒清楚。
“怎么控制这个病?不让它继续恶化下去?”
“少让他操心,多报喜讯,少报忧。”白九棠道。
萧墨寒垂眸,他很少跟老爷子说公司的事,老爷子知道的那些不好的东西,都是他自己让人查的。萧氏是他一手创立的,他没办法不操心。
而自己是他唯一的孙子,终生大事关乎萧家香火延续,他也没办法不操心。
再加上那个假的覃香影……
萧墨寒一到病房,就把管家叫了出去:“往后公司的事,我的事,能瞒则瞒,不能瞒想办法瞒,至于那个覃香影,加强防卫,不要让她有机会闯到老爷子面前去,明白了吗?”
这一通嘱咐,每个字都说得无比严肃,管家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
“医院这边我也会加派人手。”
萧墨寒说完,便不再多言。白九棠给老爷子做了术后观察,他看着走进来的萧墨寒道,正要说话,萧墨寒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是秘书室那边打来的。
按下接听键,也没怎么说,嗯了两句,就挂了。
但收起的眉头一直没有展开,看起来似乎很棘手的样子。白九棠道:“你要有事你就去忙,老爷子交给我。”
萧墨寒没吭声,算是默认了。反正,在这方面,他一直是麻烦白九棠的。
从前总受伤生病的宋婵是,刘敏秀也是,再到老爷子。只要他身边的人进了这医院,白九棠都是忙前忙后的。
“不过,你要有时间,还是多陪陪他老人家吧,你父亲已不在,你母亲又那样……”
“她不是我母亲。”萧墨寒现在没力气解释这个假覃香影的事,一切等秦歌和萧一从江城回来了再说。他静静看着躺在床那张布满皱纹因为瘦得厉害只剩骨架的脸,心里一时涌动得厉害。
萧启刚这人,很强势,强势到睡觉,那张脸都透着冷硬和凌利。可如今,他以耄耋之态躺在这里,让他不得不感叹,没有岁月败不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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