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风轻轻点了点头,便看她打开了摊车抽屉,拿出了两把金黄色的面条放进漏勺沉入锅中。
这摊车又改了,这女子的想法永远如此与众不同。
再看她捞出面条,往碗中加了几勺他没见过的臊子。
她做的食物也总是能给人惊喜。
身量似乎也丰腴了些,没有初见时那么瘦了,要是再胖一些,应该会更好。
孙芸娘却不知这公子的想法如此剑走偏锋,小心为他端上了面条,“这还是今日开张煮的第一碗面,公子小心烫,慢慢吃。”
他不禁眉头一动,“第一碗面”听起来莫名让人心情舒畅。
低头一看,那黑白红的三样臊子映入眼帘,沉声道:“你那招牌上写的‘肠旺面’取猪肠和血旺的音,那黑色的肉丁又是什么。”
孙芸娘堪堪一笑,老饕就是不一样,对美食总是比一般人爱深究的,“那肉丁叫脆臊,是用去皮的五花熬制的,口感脆香风味独特,您且尝尝。”
魏无风点点头,夹了一筷面条裹着臊子,吹了两下便送入口中,慢慢咀嚼,眼中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这跟他吃过的所有面条完全不同,似还有一股蛋黄的清香,一般的面条多少会有些稀软的口感,或是会有些起坨,吃多几口就会发腻。
这肠旺面却是根根分明,咀嚼之下,脆而有嚼劲,不仅不腻,反倒越吃越开胃。
还有那猪大肠也是一绝,他一向挑食,不喜腥臊,所以动物内脏吃得很少,那猪大肠竟没有一丝腥臭之气,反倒是软软糯糯,口中生香。
再夹了一块血旺放入嘴中,薄薄的一片,咬开后里面还有一点点生血的鲜红,嫩得跟豆腐脑一般,入口即化。
那脆臊,口感似油渣,却有一股独特酱醋香味,嚼起来酥脆化渣。
最后再喝下一口汤,辣椒红油和着暖暖的汤汁滑过口腔直达胃中,油而不腻,浓郁鲜香的味道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魏无风终是满足地叹了口气,“这面不错,花了不少功夫吧。”
孙芸娘眼中一亮,这人一向话不多,这句“花了不少功夫”已是莫大的褒奖了。
能得到一个对食物极尽挑剔的人的肯定,真是成就感满满。
另一边,长顺接过肠旺面却扁了扁嘴,不满道:“咦,为何我碗里的臊子没有公子那碗多啊,娘子这是厚此薄彼吗。”
魏无风瞄了一眼长顺的碗中,似乎确实比自己碗中分量少些,心中又一阵莫名地舒畅,嘴角竟不自觉微微扬起。
孙芸娘却是对长顺的委屈有些心虚,她刚才似乎好像也许…确实一不小心多舀了些臊子给魏无风。
对着那玉树临风秀色可餐的神颜,许是下意识的随心举动…
“小哥莫要多心,许是手抖了,我再给你加点臊子便是。”
长顺咧了咧嘴,刚要递碗过去,自家主子却一记“眼刀”飞了过来,周身似乎还透出了几分煞气。
鬼使神差地,他与孙芸娘都同时摸了一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呵呵呵,不用了娘子,我是开玩笑的,都是一样多,呵呵。”说罢长顺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也太好吃了吧,孙娘子的手艺真是绝了!唔再要一完。”长顺嘴里的面条还未咽下去就呜呜啦啦地说了一堆。
“两碗。”魏无风闷头补充了一句。
孙芸娘笑着应了一声,又去煮面了。
也不知因为魏无风长得太过招摇,还是肠旺面香气太过浓郁,慢慢地,面摊周围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其中还不乏一些妙龄思春少女。
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面熟的老熟客,率先凑了过来。
“哎呦,这不是孙娘子嘛,你总算来了,几日未见,真真让我好等啊,最近没吃豆腐果,这全身都不得劲啊。”甲顾客走上前抱怨道。
“唉,这位大哥竟不知孙娘子的豆腐果已经卖给福满楼了?这几日都传遍了啊。”乙顾客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甲,心道竟有如此闭塞之人,这点消息都不知。
“是啊,自打娘子把豆腐卖给他家,生意更比从前火爆啊,娘子怎地就不做了呀,真是可惜。”丙顾客八卦的小眼睛忽闪忽闪,抛出了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于是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摊主,似乎想从她的表情中寻出端倪。
孙芸娘面上却是毫无波澜,只上前对一众人施了一礼,客气道:“小摊承蒙大家关照了,我虽不再做豆腐果,但是今日孙氏面摊正式开张,给大家打个九折,当是回馈老顾客了如何。”
众人一听便精神一振,孙娘子的手艺如此之妙,改做面摊定然也不会差,于是纷纷都表示要给娘子捧场。
孙芸娘手脚也是麻利,不一会儿,几碗肠旺面便端了上来,几个老顾客几口面条下去,个个赞不绝口吃得狼吞虎咽。
也不知是谁哪个嘴快的,边吃还边呼喝了一句:“可惜了可惜了,我若是还未婚配,定要去孙娘子家求亲!”
顿时一阵哄笑声响起…
“也不知以后哪个郎君如此有口福,能讨得娘子做媳妇,天天吃到美味佳肴,着实羡煞人也!”另一人又戏谑了一句。
刚才还冷清的面摊一下便热闹了起来。
孙芸娘但笑不语,无伤大雅的玩笑,她这个现代人倒是不怎在意的。
摊子热闹了,能吸引到更多顾客还是件好事呢。
可一旁的魏无风却莫名其妙地黑了脸,吃完最后一口面便径直起身去了对面的茶楼。
人多嘈杂,孙芸娘也在忙着生意,除了熟悉他性子的长顺看出了不对劲,其余人倒是没发现什么。
长顺其实也是一脸莫名,主子若是不喜吵闹,为何一开始不让他端去茶楼吃。
一边想着,一边草草吃完便付了账离开。
到了茶楼雅间,便看见魏无风手握着一盏茶,思绪不定。
他倒是很少见过公子脸上出现过这样纠结的表情,难道是京城出了什么大事?
刚想过去问问,隔壁雅间一阵窃窃的声音传来。
“嗯,孙娘子的面,果真不错啊,下次来喝茶的时候,都能顺便吃一碗,也不用跟一群人挤那小桌板。”一个男子似乎正在吃着对面端来的肠旺面。
另一个男子立马赞同道:“这娘子厨艺真真了得,为何不去京城发展发展,我也去过京城几次,她这味道和调料实在是独一无二,比起京中许多大厨也差不了多少。”
听到在说孙娘子,魏无风不自觉地放下了杯子,缓缓闭上了眼。
长顺则贼溜溜地跑到墙根,把耳朵贴了上去。
“唉,去京城?说得轻松,其实吧,她也是个苦命人呦,一度差点沦为风尘女子。”男子语气有些感叹。
“什么?你在哪听来的,怎么回事?”这一声问的很是兴奋,满满八卦的语调。
男子便继续说道:“她就住那东边的严家村,我堂兄就在她家附近,听说原先她是孙家屯的人,父母双亡,被继母虐待长大的,后来还差点被继母卖到勾栏院做窑姐。”
“啧啧啧,想不到小娘子身世竟如此凄惨,不过这般经历怕是以后也不好出嫁啊…”
“是啊,当时她被下了药,都被扔到勾栏院门口了,醒来要逃,谁知道被龟公和继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暴打,揍得不成人形啊,直接晕死了过去,幸好碰上严家村的人才把她救了下来,听说,后来继母还来村里寻过她麻烦呢,到现在,竟连自个儿老家也不敢回去。”
“难怪有这手厨艺也不上京城呢,一介孤女,无人相护怕也是举步维艰…”
二人说完八卦便又开始聊起了别的,长顺觉得没意思,便坐回了椅子。
再看自己主子,早已睁开了眼,侧身望向对面那女子。
春风拂面,女子的发间被吹得有些凌乱,她用小指头勾了勾碎发,把发丝缠在了耳畔,耳垂处圆润白皙,煞是可爱。
顾客越来越多,她一会忙着招呼,一会收拾碗筷,忙忙碌碌似乎又乐在其中。
日头慢慢升起,她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珠,脸颊也开始泛红,不仅不显狼狈,反倒是有种白里透红的健康活力之美。
这样的凄苦身世,为何她对生活依旧抱有热情,也从未见过她脸上有半分厌世之感。
特别是当她接过顾客递来的铜钱时,总是笑靥如花,魏无风忍不住勾起唇角。
一想到这样生动的女子,竟然有人敢把拳头落到她的脸上,他瞬间又沉了脸,眼中的血丝迅速泛开。
“让长柏去查一查,打她那个龟公是谁。”
魏无风声音淡淡,长顺却是打了个激灵,一准没好事啊…
刚要答应,只听他又补了一句:“做成人彘,别让他饿死。”
……
长顺应了一声,抚了抚身上的汗毛,啧啧啧,把手脚都削了放瓮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真惨。
不过也是活该,谁让他动了主子的人,可是不对啊,她也不算主子的人吧,啥时候这么受重视了,难道只是因为厨艺?
嗯,一定是,不然还有什么原因,长顺朝天看了看,摸了摸后脑勺。
想不通,算了,赶紧出门找长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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